【6】
在这个世界,我们究竟该如何生存?我们是不是必须活得低声下气,别人才会收起那伤人的嘴巴,饶我们的心灵一条生路?「老师,我杀人了吗?放火了吗?为什么非要说得如此不堪?」我的手握得紧紧的,这心里想的事情依旧不被释放,我咬着下唇不让这些问号说出来。
但,我从来都没意识到,当自己身边的人受到委屈的时候、当他们选择沉默、当他们选择无奈接受的时候,我是会替他们不甘心的。甚至,我会替他们说:「他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然而,当我面对对于自己的批判的时候,我却在仍然在这样的情况下静静的选择……我在别人的状况中不选择的沉默。
也许,这归咎于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式都不一样,你不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做;你甚而不了解为什么他不照着你的方式做。其实,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是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不是你的身上?
就像一场车祸……受伤的如果是他,痛的就是他。再怎么设身处地的把自己想成他,你都不会像他一样痛。那些无法了解的为什么,只是因为你不是当事人。你不是他,你和他根本不一样。所以,想法不同,处理事情的方法不同,有什么好奇怪?
是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可是,我周遭的人怎么都大惊小怪起来?
「老师!你说得太过分了!」健挺身站了出来,继续地指责青蛙的话。「人家只是成绩不好,她成绩不好又干她姊鸟事!?」说了这么难听的话,健自己都不好意思地摀了嘴,暗骂:「娘的,太习惯。」我当时居然还想笑,小岚也受不了站起来说:「对啊!老师,Lucky又没做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么损人?」
「没做什么?她犯的过错还不多?」
「就被记一次过失,难道就得判终身监禁?」水鱼斯文却响亮的声音造成全班猴子的点头附和。
「一次过失?呵呵哈哈哈哈……」青蛙只是咧着嘴笑,笑完又严肃地大喝:「成绩差、功课差、品行差,就是罪!」
「长大以后也是妨害社会的垃圾!真是应该马上回收!」
这一喝,全班都愣住了。没有人见过如此失控的场面,也没有人听过这样的批评。
世界上随时都会出现否定我们的人,当我们遇上了究竟该怎么办?当全世界都否定我的时候,我能做到不放弃自己吗?鲑鱼老师,您说,我们能吗?
对不起,您要我答应的事,我无法不深思熟虑就答应。至少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有找到一块容得下我们的土地,尽管世界这么的大,A4大小的成绩单与文凭却能矇蔽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我们的父母亲。
终于我开口了,心里的话满得压抑不住,从嘴里漏了一句问号出来。
「那请问老师,这是哪一个国家立的法?」我说着,很理直气壮的。
青蛙本来铁青的脸,慢慢变成深褐色。这个时候,青蛙是不会变成王子的。青蛙只会变成癞蛤蟆……
「蛤蟆不吃水──太平年──」
「啊──蛤蟆不吃水──太平年──」
这时,香玲又发挥她的特长。她永远都在不平常的情况下表现出她的悠然,她令人搞不清楚,相对的她也常搞不懂我们,可是却没有人会嫌弃她。当她轻声唱着我熟悉的旋律,我才惊觉我离安全地带很远很远……
在她悠閒地歌唱以前,我心里满溢出来的话其实又多漏了一句:「啊!青蛙变成蛤蟆了……」说实在话,再没有自知之明的老师,多少都会知道自己在学生之间的「代号」,我踩在地雷上头,听到香玲的蛤蟆歌才想起来。
「Lucky!好有种哦你!我真的越来越佩服你了!」
健正常地向我竖着大拇指,现在的我不只想给他我右手第三根手指,还有股冲动想把他的拇指折断!当我自以为「完蛋了!」的时候,小岚说我的名字真是叫对了!
因为我真的很Lucky。
原来,这青蛙老师一直不知道自己是青蛙。也许,她只知道她的老公,也就是我们的训导主任代号是青蛙王子。小岚后来对我说:「难怪她一直很沾沾自喜,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老公被叫成青蛙王子。」
嗯,原来她还相信童话故事,还相信青蛙王子最后娶到了人类的公主。但我可以很扫兴地说一句:其实,在我的学校,童话故事是绝对不存在的。所以,青蛙王子娶的还是青蛙。
她没发觉的那一霎那,我松了口气,也没心情管青蛙脸色有多难看,也没听她后来恼羞成怒的辱骂。我只是一直在想:「其实,有什么成语,或是什么词句才能够形容我们这一班人?」
我们,是物以类聚吗?
也许……是吧。
我们都是一般人不能理解的人;我们都是一般父母搞不懂的孩子,甚至是当做不存在的人;我们都是老师觉得无药可救的学生。但其实,他们是否伸出过手,有想过拉我们一把吗?
这我说不出来,也真的一点都不能理解。
究竟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了解我们的人有多少?可不可以多一点人来了解我们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也许,你会这样责备我:「你不去了解别人的难处,却要别人来了解你为何给他们难堪!?」
「这不是很过份的奢求吗?」骂的似乎也没错。
实在地说一句:其实,连我都不了解我自己,我真的应该或可以去期待有什么人来了解我吗?
「成绩就这么重要吗?」我问。
「它就是一切吗?」我又问,声量提高。
「我难道非要在纸上证明我懂!我会!我有学习!有知识!这样才是对的吗?」
「我如果不这么做,我的品格就低劣,我就是社会上该被回收的垃圾,我就毫无贡献,这样想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如果不照老师们、父母们、甚至社会的想法去做,我就是错的吗?」
最后我吼着。
可是,不管对谁吼着这些话,他们都像是听不懂我的语言,只是奇怪地望了望,又不回头地离开。我说的是中文啊!我也可以说英文!然而,就算我通晓全世界人类的语言,都没有人听懂,更没有人会停下来回答我。
这仅仅十来岁的思想我一直都很想彻底地去了解。它一直被很多人排斥非议着,它一直都是人们觉得不对而且很奇怪的思想。我很想认为它不是,可它在社会眼光中却一直都是。
一直以来,我只能知道我思想偏差的地方。我甚至想过,若我的思想不只是一部份偏差,而是完全地,那么,我还有没有必要去了解这样残缺的思想?如果我不接受这样的思想,我还会是我吗?
「姊,每个人的思想都不一样,这是绝对的,是不是?」
一天的折腾完毕,我们全班都被敕令「明天一早到校长室见校长!」。回到家,我什么都没说,很正常地吃饭、洗澡、吃饭后水果,然后把满腔的疑问抛向了我那天资聪颖的姊姊。
「怎么说呢……」姊思考着,我又抢着说:「总之,针对同一件事情,每个人一定有不一样的观点,不是吗?」
「基本上,我能说是。」姊笑笑,右手用叉子拿了一片苹果,咬了一口,细腻地品尝味道。我则懒得用叉子,不卫生地直接用手拿了一片梨,第一口咬了一半,第二口吃完,没分清楚味道,只知道挺好吃的,又吃了一片。
这才长篇大论地说:「那为什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准则来划清我们的思想?看是对的、应该的?还是错的、不应该的?」
「既然是不一样的,究竟他们以什么为准则来指责我的思想不对?」
「当我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思想而破坏和触犯到这个社会的规律及法律的时候,他们到底能凭什么说我的思想是错误的?」我依然忿忿不平。
「哦?小宁,好大火气喔……」姊姊现在才吃完第一片苹果,我正在闹脾气,大口大口地啃梨,没应这句话,要不就会被姊套出今天班上发生的所有事,这是我最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
「小宁,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需要明文规定的事情是我们不应该去做的,就像我们不该随意出言侮辱人,这种事情是错的、不应该的。针对这件事,有个人的观点不同,他认为出言侮辱人是对的,大家不就自然地认为这个人的思想不对。你说是不是?」
「嗯……」被姊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我的思想还真不对了?不自觉地我点点头,然后又晃晃头觉得不对。姊看我这个样子,又笑着问我怎么了。
「不对不对,例子不对。」我嘟着嘴,说不对却没办法反驳,谁叫我遇上天才姊姊,真没办法。
「呵,看来是我的例子不够好。」姊拍拍我的头,端起了盛装着苹果和梨的水果盘,她问我:「苹果和梨,它们同样是水果。你能凭什么来判定哪一个最好吃呢?」
「个人喜好。」我咬着梨说。
「那就是说,如果地球上爱吃苹果的人多过吃梨的人数,我们就能说苹果比较好吃了?」
「呃……」我怎么越来越迷糊了?「姊,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纳闷,她又笑了。
「在这个选择点上,有是非对错要去分辨吗?」
「没有。」我答得很快。
「所以,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爱吃苹果,只有你一个人吃梨,你会坚持说梨好吃吗?」
「会啊!」斩钉截铁,我答得十分爽快。
「那,如果你吃的梨淡而无味,或是坏了的,你会撒谎吗?」
「这个嘛……」
「你为什么会犹豫呢?」
「小宁,思想本身没有确切的对和错,我们也不一定要跟大队。可是思想会影响一个人的行为,就如你说的当思想造成的行为破坏和触犯到这个社会的规律及法律的时候,这个思想就跟大部分的人有谬差了,而变成确切的错了。」
「嗯,可是我一直要问的是没触犯这些的思想该被划定对错吗……」我抓抓头,不解中。
「那些啊……」姊笑得很有深意,用手拿了一片梨放进我口里说:「就像你吃好吃的梨时大声说好吃一样,你认为你错了吗?」
「没错是没错啦……」我吃完一口梨,看着姊手上的另一半:「可为什么你都用叉子吃你的苹果,喂我的时候却用手啊?」
「呵呵,那是因为我在配合你的卫生思想啊!」
「……」面对这个姊姊,我还真的无言以对。
【当思想造成的行为没有触犯任何明文或无明文规定的社会规范,思想就没有对错,也不需要跟着人潮走,但有时,我们却不得不配合。那,这样做的我们又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