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二天的早晨,姊又是抛下我们两个提早到校。而我就自然地必须跟阿毅这个小鬼一起上学,昨天的混乱已经让我非常坚持不和可爱的弟弟一同步入校园,所以接近学校的路上,我走得特快,他在后头追着,嘴上还在喊:「二姊!慢点慢点!」
「才不理你。」我暗说一句,近乎跑的离他越来越远。
「啊──二姊!二姊──」那小鬼凄厉的叫声依旧没让我回头,直到他像没顶般声音逐渐消去地呼叫:「救命──救命──二姊──」我才回头。一看,天!我这是什么学校?出的是什么学生?怎么每个女生都像豺狼那样拼命扑向阿毅?
「呵,阿毅,这叫温柔乡,好好享受啊!」我就算是他姊姊,我也干预不了这件事,自己解决,我这么想,还没说,身边就飞快地出现一个人影,三两下把豺狼通通逼退三步,我看仔细才发觉:「啊!那是虎豹。我班的。」
只听我俊俏的弟弟一副感激流涕地对她说:「你一定就是二姊说的小岚姊姊,谢谢你,帮了大忙。」那一刻,我正常的视力确实看见小岚的一丝错愕望着我家弟弟,小于一秒的时间,她的眼眶红了……
「小岚姊姊,你怎么啦?」阿毅天真无邪地问,我真后悔把小岚的事告诉他。姊姊这两个字应该在我跟小岚之间被封杀。
「小岚,小岚,你冷静,冷静啊──」我倒退着,感觉生命严重被威胁,我发誓我看见她悲愤难当的眼泪,就那仅仅的瞬间,我知道我必须没命地逃。
「Lucky,没有你,我怎么会被称做姊姊呢?」我看见的画面是女鬼索命时,她的长发正在不规则飘逸,眼睛变得血红,周围暗了下来,她笑得阴沉,我的汗水冷冷地流下背脊。「如果不是和你同年……就不会这样了……你说是不是呢──」她慢慢地靠近,我的腿都软了。「不行!一定要跑啊!」我转身,发小步地跑,不时地回头,因为我真担心她的头发会变长又变长地像触手那样来抓我。
在飞奔以前,我高喊:「浑蛋弟弟──没事长这么帅干嘛──」然后和小岚开始没命地追逐游戏。跑进校园,东躲西藏,红光在背后一闪我又没命地跑,跑到学校后门入口通道,那速度究竟是多少我不知道,只是知道撞上什么东西都好,我铁定栽跟斗。不说还没撞什么,一动这个念头我就真的撞上了人。
本来一个即将被撞到的人自然反应就是会闪一闪,避一下,这傢伙居然也不避,就这样我跟他撞个满怀,他硬是稳住自己也扶住我,我的头正好是撞在他胸口,真是满天星,亮晶晶。晃晃脑袋,看清楚眼见这个人──原来是健。
「你不会闪呐?」我捧着头说。
「哈哈哈!怎么样?我的马步很稳吧?我的胸肌可是练过的哦!」他槌槌自己的胸口,很自恋的样子。
「我说白痴你怎么不闪!」被他的样子气了,我大骂着:「又不是转角处的死角,看到了怎么不闪!?」
「怎么了?被我强硬的胸肌撞伤了?」他向我的头伸手,被我打开了,健当时愣住了,一下也上了火问我:「Lucky,你干嘛?老子惹你啊?」
「……」我深呼吸一次,然后吐气,反覆三遍,才说:「你老娘我就是不要两个人一起栽跟斗!你老子的,要是扶不住我们都会受伤!」
「就是不要你受伤,换是别人老子才没空鸟他!」他大声地说完,周围的眼光又聚集上来了。「看!那两个人在吵架呢!」「好精采。」「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什么?又是那班的学生?」一群人围观着,离我们三四步,正在议论纷纷。
啊!多好看。多壮观的场面。
我跟健两个人骂完以后气早就全消了,都是为对方好而已,说出来大家清楚知道,这一架就没有必要继续吵下去。可是,周围的人都唯恐天下不乱,还在说:「吵完啦?」「没打架吗?」「啊……来迟啦?」
我们面面相觑,不久就很有默契地对着这群人喊:「看屁啦!没看过人吵架!?滚!」那群人听话地一哄而散,散开以后,留下我们两个开怀大笑。
「很痛快哦?」我的背脊又是一阵凉意,不过跟遇上小岚的不一样,我回头然后低头唤着:「姊──」
「吓!」健张着口,一副不知所措,姊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都不知道,所以刚才健骂了多少脏话,姊又听了多少,我们都不清楚。当自己的女神站在面前,健会有如此反应,我还真的算理解。面对着仙女般的梦中情人,我的姊姊高不可攀。胆怯的人,配不上这朵娇柔美丽的花。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见得多了。
小声地,我在健的耳边说:「莎士比亚那老兄托梦要我跟你说:爱情,是悬崖边上的花朵,要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
「啊?莎士比亚是男的吗?」健总算回过神了。
「是男的啦!你也是!转身!」我把健硬生生地转过来面对姊,把健这个傢伙介绍让姊认识。不要问我去年为什么不介绍,那是因为这傢伙三句不离你娘经,我不好意思介绍。
「你好,我的名字是丁馨柔。」姊客气地跟健握手,一握完手,健就像瘫痪兼白痴般恍惚地对我招手,然后就先走了。
「小宁,上课了喔!」姊拉起我的手,走在我前头。我心里开始祈祷,祈祷着青蛙没有亲自押解我们到校长室,否则我该怎么向亲爱的姊姊解释?祈祷的同时,我感觉到有股怨念一直在不远处紧紧跟随,那红光一直逼着我冷汗直流,然后总有把声音对我说:「Lucky──过来──过来──你不希望你姊知道你等会儿会上校长室吧──你不希望被你姊撞个正着吧──那就先过来啊──」
邪恶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了,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毕竟我还是比较害怕我的姊姊,那是属于一种物极必反的道理,好到极限的姊姊一旦发飙,我真的很难想像。让姊看到我跟小岚在一起,总好过让她看到我们浩浩荡荡去校长室,毕竟不是什么郊游,还是别让她知道好。
「绝对要去上课哦。」姊留下我跟小岚以前这么说。
「下手别太重喔!那可是我亲爱的小宁。」没两步,姊回头对小岚这么说。
「你姊……」我跟小岚同时望着姊的背影,她吞了口水说:「通灵吗?」我看了小岚一眼,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也怀疑很久了。」两个人同时打了冷颤,一番打闹后一起走到教室。
教室里依旧热闹非常,没有人被青蛙影响。过了不久,青蛙真的来押解,全班就像出游一样轻松,因为没有人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在班上哈哈大笑而已……当青蛙变成癞蛤蟆的时候。
大惊小怪的人,我不介意。但,小题大作的,我想,果然只有吹牛皮的青蛙做得到。
「校长会请我们喝茶还是喝咖啡?」小岚很无聊地问我。
然而这么无聊的问题,我竟然很努力地想。想了很久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没看过我们学校的校长。所以对于我们的下场,我也实在猜测不到。我不可能知道一个没见过样貌,那究竟是和蔼还是笑里藏刀的人到底会对我们做什么,我实在不知道。我反而真心地想知道那小题大作、无理取闹的下场是什么……
不过,学校的制度就跟社会制度一样,上下合作无间,互相守护,谁都不会承认错误,当那是错误的时候。他们会做的,只是互相抛球的游戏。那球最终会抛啊抛的,就突然消失了,然后游戏结束。大家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游戏没玩过。
这球,我没见过。他们都这么说。
「明天新闻大条了。」我最担心的事被香玲开心地说出来,她自言自语似的话只有我听到了。
我们这一班不像姊那优秀班,相像的是我们都常破学校的纪录。但,项目都不一样。人家是每一年都破学校历届的好纪录,运动会也好,任何的学术比赛也罢,甚至不管是校际还是学校本身的,都是破了上一届的光辉纪录。
而我们总是破训导室纪录本上的纪录……
听说迟些教育部会派官员来调察,因为我们的纪律破了「校际」的纪录。我们做的事情也不是十恶不赦,最多是常上演逃学威龙,还有比较粗暴的就常有打架的事件。还有一件经常性发生的就是在週会时喝倒彩或是口头上反驳及顶撞老师。
每个星期一的早晨我们都会有学校週会,说真的,现在一回想才发现校长好像一次週会都没上台训话过。只有那个又高又瘦的副校长,那个看起来八成有背后灵附身的副校长。在台上,总是用他阴沉到不行的声音说不到一分钟的话,然后宣佈週会结束。而且他那些话听到再不会背书的我都会背了……
因为他都是说……
「同学们──之前──训导主任说的……」
「大家都清楚了吧……」
「我呢──因为是副校长。所以,既然大家都清楚,我就不用补充什么──」
「没问题的话,那么──就结束了。」
「大家回班吧。好好上课。」
这个副校长说话千篇一律,但真的很庆幸,他虽然说话慢又没内容,却只说一分钟。班上的猴子多多少少有点忍耐度,很幸运的,也是一分钟。所以,週会上会被东西砸到的常常都是青蛙王子。
他那又长又臭的训话,不只是我们受不了……就连姊都说,她班上没耐性的男同学脸都是紧绷的,双手也开始紧握着拳头。但,喝倒彩这回事,却只有我们班敢做。
优等班的学生有时候应该会很羡慕我们吧……
因为我们总是毫无顾虑的说出心里的不平,心里的忿怒,只要是我们都觉得错的不是我们,我们都不会甘心地忍下来。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忍受下来,但却不像他们什么都憋着。
什么叫做敢怒不敢言?意思其实就很明显,就是做作。怕别人觉得你不受教;怕别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眼光……尤其是在师长面前,优等生真的是假得可以。虽然不是全部,但也差不多了,我们看得多了。
其实又何必呢?
让别人知道我们在不满,总好过你最后憋不住了,所有人遭殃。抱着那一个点起你的导火线的人同归于尽,总好过闹成世界末日,害到无辜的人莫名其妙被轰炸。敢笑我们反驳老师的行为,大部份从来都不敢像我们这样顶撞老师,最后他们迁怒的大概会是家人。
「老师,你只是不想教我们这些成天闹上训导处的学生吧?」
「是不是怕写报告啊?」
「啊!我知道!今年教育部有人来哦!?」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在青蛙背后说着,青蛙却不予理会,一路猛走。昨天的所有话语,绝对是故意闹场的,惹到全班闹哄哄,她就可以名正言顺跟校长要求说换班导师。她进去了很久,我们当然也不会在校长室外头光站着。其实连学校的书记都认得我们了,不会有人欠打得不准我们进办公室等。我们算是很自动自发的学生,因为大家都会自己去搬张椅子坐。
全校最嚣张的大概不会是优等生,因为在他们还没确定自己做错了的时候,基于对方是长辈的关系,他们就自然地产生愧疚感,然后不需要任何争辩,他们会直接认罪。
我们呢?都相信有理走天下。但,如果我们的理由不对……当然只能嘴上死赖着,其实还是会乖乖服刑……
不记得过了多久,只记得当健和几个死党拿出扑克牌玩着大老二的时候,校长室打开了,伴随着稳健的脚步声,一个人走了出来……
「你是校长?」我望着他小声地问,他笑着点点头。
【有理走天下,无理的是死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