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将军府五房的战缨才出门不久,便满脸官司地回来。
五房是依附将军府而居,家中人口并不多,住在府里后廊的一处小院里,统共十来间房,住着一家三代人。
战缨进院就往东边走,入屋便指着缨大奶奶洪氏大骂,“你这个丧门星搅家精,我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非但不能相夫教子还助纣为虐,害我丢了差事!”
家里有个继婆母,洪氏素来行事小心怕被抓着小辫子,这会儿听见战缨嘴里挂着“丢了差事”云云,更是吓得五脏六腑都要飞到天边了。
“天老爷啊,出什么大事了?”
院中其他屋子也都听见了动静,主子奴才竖着耳朵听他们夫妇吵架。
战缨像是知道外头都在听动静似的,故意提高了声量,“我好不容易想法子求了大将军,在他麾下谋了个管仓的差事,今日就是去领正式公文的。谁知遇上大公子,他说我家里事多应该多花时间管管,就不派差事让我分心了。”
“我一点头脑都摸不着,在府里细打听一通才知道是你昨日得罪大小姐的缘故!你个没脑子的蠢妇!那边大小姐是大将军亲自找回来的,父子三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你敢去欺负她?!”
“天大的冤枉啊,相公,我冤枉啊!”
洪氏委屈地抽抽搭搭,“我平日里还踩着钢丝过日子呢,我敢欺负谁?是婆母要我陪她去见那大小姐的,我敢不从?”
说着说着想起平日受这继婆母的气,索性豁出去了,高声道:“你不敢去寻婆母和霜妹妹讨说法,便拿我这个没靠山的出气!我不活了!”
说罢又拿剪刀又要撞柱,寻死觅活,幸好外头的仆妇和丫鬟们早就听见了,进来夺剪刀抱住她,这才拦住。
屋里闹得鸡飞狗跳,五太太和战霜母女俩在正屋听见,面面相觑。
昨日熊大管家半路拦下了她们,那么多首饰衣料愣是一件都没给她们,她们还道是大将军小气了还是太看重那野丫头了?
如今战城南居然为那丫头出头,把战缨的差事都夺了,她们才知道照花眠在战家父子心中是何等地位。
战缨心里有数,五太太是继母他不能骂,他就骂自己媳妇儿给继母和小妹听,让她们别猪油蒙心再去找照花眠麻烦,害了他的前程。
……
昨儿才闹了一出,今日五房那边吵架,便有好事者特意来报照花眠当笑话听。
照花眠坐在窗下正在理妆,众人都说秋霜是梳头的好手,又苦求她让秋霜试试,她也好奇到底秋霜能梳出什么样式来,没想到连简单的发髻都能让她梳得跟朵花似的。
丫鬟们又商量着从宫里新得的一堆首饰里给她找合适的,一早上她头上的发髻和发饰换来换去,现在头上是个精巧的双鬟髻,正是时下京城贵女流行的样式。
听见这消息,照花眠道:“倒是苦了缨大奶奶了,说到底昨天的事也不是她挑头,最后挨骂的只有她。”
丰大娘听见这话,严肃的面容不禁露出慈和的微笑,“小姐真是好心,倒替她说话。可惜了缨大爷不是五太太亲出的,否则咱们大公子这招会更见效些。”
话音刚落,忽见小丫鬟小丹进来,“小姐,五太太来了,说是来给您赔罪的。”
照花眠下意识和丰大娘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
五太太竟然会为她继子的前程亲自来赔罪?
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照花眠心里疑惑,面上却点点头,示意小丹让她进来。
等五太太进门,她才发现跟着五太太的并非缨大奶奶洪氏,而是两眼哭得核桃似的战霜。
“还不快跪下给你妹妹赔罪?”
昨日还飞扬跋扈一派大小姐做派的战霜,居然真的老老实实跪下了。
五太太哭丧着脸,上来就拉照花眠的手,“好侄女儿,都是霜儿不懂事,求你跟大公子说说,让他跟乌家说一声千万别退亲啊!”
……
直到晚饭时候,照花眠看着默默扒饭的父子几人,才问道:“大哥,那个乌家公子乌万程,是不是和五房的霜二姑娘有亲啊?”
“随时可以没有!”
战城北一筷子饭刚扒进口中,他们父子三人都是行伍习性,吃饭又快又稳,一口能扒照花眠五口的量。
可能是因为一家子基因好都长得太帅,所以吃得快也不丑,反倒有股军人雷厉风行的魅力。
为了应照花眠的话,他嚼也不嚼硬生生地咽,好不容易咽下去,“那小乌是我在国子监的小跟班,见咱们家势大才肯和咱家旁系的小姐定亲。主意是大哥出的,不过是我去跟小乌说了霜二姑娘的坏话,他才要退亲的!”
战城南说,伤着战缨伤不到五太太的心,只有伤着战霜五太太以后才不敢对照花眠无礼。
瞧着他一脸得意,照花眠又看看假装没听见其实是默许态度的战列英,再看正在默默吃饭毫不居功的战城南——
五太太她们不过说了她几句,一桩小事,却惹得他们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战列英把管家太太丰大娘派给她贴身伺候,战城南为她驳了堂兄的面子,战城北更为她去挑拨堂妹的婚事……
她低下头,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其实你们不用这么护着我的,我自己能保护好我自己。”
就算这是将军府,就算欺负她的人是什么高贵的太太小姐,她也绝不会让自己随便被欺负!
“爹爹当然知道。”
战列英吃饱了搁了筷子,“你们是不知道阿照怎么训她屋里那几个丫鬟的,要条理有条理,要利弊有利弊。熊大都打听了让人学给我听,我那会儿一听就知道,我这闺女到哪都不会被欺负!”
他向战城南兄弟吹嘘照花眠的样子,好像只有她是女儿他们两都不是儿子似的。
其实最关键的,战列英没有说出来。
照花眠训斥丫鬟们那些话,乍一听是捍卫她自己的尊严,其实是为了保护将军府,保护他。
他明白,不管是不是他的血脉,在照花眠心里——
她已经是将军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