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孙发着高热,面色潮红又带着青紫,四肢和背部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姜令仪用纸笔询问姜承望发病情况,姜承望虽对她不屑一顾,但秉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理念,还是如实把这两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小殿下两日前发病,先前只是烦躁啼哭,身上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点,瘙痒难耐,一抓便破水流黄水,后来又有呕吐发热的症状,这分明就是发了风疹。我等用消风散以水煎服,可几帖药下去殿下丝毫不见好转,实在怪异。”
若说是他医术不精误诊,可来来去去这么多人看了,皇孙这病怎么看都是普通风疹,怎么会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呢?姜承望百思不得其解。
姜令仪把脉后扒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又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
的确是过敏没错,古时候人们不知道什么是过敏,都叫做风疹,一般隔离过敏源后用消风散都能医治。
小皇孙两天以来症状越来越严重,由此可见那过敏源就在他身边从未离开,他的呼吸道内高高肿起,但还不至于堵塞气管,此时呼吸困难,只有可能是他咽喉内部原本就有息肉。
“小殿下以前从来没发过风疹,这几天吃用与平常也没有什么不同,想不出是什么勾了这病出来。”旁边的另一位御医看姜令仪的动作不像是不懂医理,也站在一旁协助她。
“如何?你能救我的麟儿吗?”
太子妃双目猩红抓住姜令仪诘问,姜令仪低头瞥见她手腕处的一抹白色,皱眉顿了顿之后才用力拂开她的手,拿过毛笔在黄纸上写道:
换间宫室安置小皇孙,房中只许沐浴更衣后的御医进入,再给我备热水,丝帕,九鸟散、银针、柳叶刀和银丝。
“你,你要开刀?”
旁边的御医一见她的要求就惊叫出声。
太子妃面色大变,一把推开姜令仪,像老母鸡护崽似的把皇孙护在怀里。
“来人,把这个女人拉出去!她要谋害皇孙!”
“只,能,开,刀。”
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虽然有些滑稽,可姜令仪说得认真,满殿也没人笑得出来。
“你放肆!来人!把她拉出去砍了!”
姜令仪在侍卫冲进来之前站了起来,面向皇帝冷静而严肃地承诺道:
“九,九,成。”
“陛下,典籍上却有开刀救人之法,姜姑娘并非信口胡诌。”
一个游医小声劝解,这是实话,不过他没说的是这法子成功的可能性不到三成,而且已经失传多年,世上的医者都见过记载,但几乎没有人敢于动手实践。
皇帝并没有犹豫太久,他让太子拖走了太子妃,阴沉着脸答应了姜令仪的要求。
株连九族,千刀万剐的话他已经说了上百遍,此时皇帝只期望眼前这个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空有其表的小姑娘真是神医转世。
“朕就信你一次。”
这办法对古人来说确实是冒险,但对于充分了解人体构造的现代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小手术,只是因为没有专业设备和缝合线,不可避免地会留疤而已。
姜令仪清洁双手,用明火和烈酒将柳叶刀消毒之后便准备动手。
她对面色凝重死死瞪着自己的姜承望歪头挑衅一笑,抬头用下巴指了指门外。
意思是不帮忙可以出去,别在这儿碍事。
姜承望冷哼一声,最终还是暂时放下怀疑帮忙给小皇孙灌九鸟散。
姜令仪懒得搭理他,确定麻醉作用生效后便毫不犹豫地用刀切开了皇孙的喉咙。
她必须速战速决以免病人失血太多,这年代可没有输血的法子。
通过这小创口,姜令仪果然发现了一团小小的息肉,这种大小平日影响不了人的正常生活,可在过敏导致气管本就受阻时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令仪手起刀落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手底下是在切厨房里的瓜果似的,旁观的御医兀自为她提着一颗心。
“这就完了?”
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姜令仪高冷地点点头,用绢布吸掉鲜血,再拿起银丝做了一个完美的八字缝合。
幼儿细嫩的脖子上缠绕着一层白绢,姜令仪怜爱地看了这孩子一眼。
若是没人敢给他开刀取出息肉,今夜之前他必死无疑。
她洗净双手坐到桌案边写药方,室内的几个御医便围去床边看小皇孙的情况,要么抓着手腕把脉,要么翻开人的眼皮观察。
“姜大人,令爱既然有这等本事,你怎么不早说呢,咱们也少受些罪啊。”
“就是,小娘子再晚来一步,恐怕吾等此命休矣。”
姜令仪和姜承望交换了一个眼神。
原主当然对医术一窍不通,但他这样把女儿丢在偏院不闻不问的人又怎么说得清楚。
还得感谢姜家人十数年来让姜令仪自生自灭,对原主私下的生活所知甚少,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糊弄过去。
“回府后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姜承望咬牙在她耳边低斥了一句,甩袖出门向皇帝禀报去了。
得知皇孙转危为安,皇帝为首的一大群人又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姜令仪两眼一黑。
姜承望这老匹夫,还太医令呢,一点医德也没有,只顾着自己早些脱身,也不怕吵了病患的清净。
她上前跪地拦住了一行人,将手中的宣纸呈上。
大太监连忙接过念给众人听:
“皇孙已无大碍,每三日由小女检视换药即可。每日服药,忌食辛辣发物,若无意外,半月之后便可痊愈。”
他读到一半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
“怎么?你也哑巴了?”
皇帝语气不耐,直接从他手中抢过宣纸。
“皇孙醒来之前只许三人探视,且应沐浴更衣除去香囊脂粉方可近前。”
皇帝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冷下去,焦急的太子妃先一步发难:
“这么说你还没找到麟儿发病的原因。”
她又没有检测仪器,哪那么容易确定过敏源,姜令仪暗自腹诽,这医闹也得有个限度吧。
太子妃的手腕上还带着那一串纯白色的榆钱花手串,姜令仪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病与我有关吗?”
面对着皇帝和丈夫看过来的目光,太子妃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那是她的儿子,也是大宣的皇长孙,她实在担不起这个看顾不力的责任。
她心里慌张,声音就忍不住拔得很高。
有没有关系,一试便知。
姜令仪拉着太子妃到了床边,将她的手放在皇孙面门之上,果然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孩子便又呼吸急促起来。
“我的麟儿。”
太子妃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扯下手串用力抛远了,捂着脸痛哭起来。
“宫婢出宫采买带回些小玩意儿,你瞧着新鲜便让母妃带着玩,没想到害你遭了这么大的罪,都是母妃不好,呜呜呜。”
听着太子妃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姜令仪不由得啧啧称奇,心里更烦透了自己这根笨拙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