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太是五老爷的续弦夫人，五老爷的祖父和大将军的祖父是亲兄弟，五老爷算是和咱们大将军隔房的堂兄弟。”
夏酒一面慢慢往里走，一面躬身快速解释，“咱们将军府里没有女眷，所以以往逢年过节需要女眷出面的礼数都是五太太帮忙办的，大将军常得宫中赏赐，若其中有女眷的钗环首饰什么的，照例也是送去五太太那边的。”
“对了那缨大奶奶是她的大儿媳，霜二姑娘是她的二女儿。论辈分大小姐该叫五太太婶婶，叫那两位嫂子、姐姐。”
照花眠隐约觉得夏酒的介绍侧重点有些奇怪，来不及细想，人已踏进门。
却没看见人在正房，声音是从她睡觉的内室传来的。
夏酒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照花眠朝内室走去，便见满满一屋子人，地上和桌上刚从宫里带出来的首饰都翻看着，老少三个妇人正满头试戴首饰，春阳等人在一旁服侍。
忽见照花眠进来，三个妇人吓了一跳。
“好没礼数！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进来了！”
年长的妇人呵斥了一声，忙把头上的凤冠解下来，整了整被弄乱的鬓角和衣襟。
侍立一旁的春阳吓了一跳，忙道：“五太太，这是大小姐！”
这就是大将军带回来的私生女？
五太太把照花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从脚看到头，嘴里啧啧道：“真是个美人胎子啊，你娘肯定生得也很好，怪不得你娘能攀上大将军。现在好了，你被大将军认下来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将来什么都不用愁了。”
照花眠眉头一蹙。
她娘曾有云，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是什么好话，那是拐着弯骂你野鸡呢。
头一回自己被人这么说，照花眠深以为然。
她端出招牌傻笑，礼貌性地朝那三人笑了笑，便朝春阳道：“我才离开半日，屋里怎么乱糟糟的？还不收拾好？”
不接话，不称呼也不请安，这丫头果然没礼数。
五太太三人对视一眼，眼中掠过不屑之意。
春阳连忙福身请罪，还没来得及说话，缨大奶奶笑道：“妹妹别怪她。是我们瞧着这次宫里赏赐的东西多，所以忍不住打开看了看，反正宫里赏赐的首饰布料总是要抬去我们家里的。现在府里有妹妹了，我们也分一些给妹妹吧？”
缨大奶奶说着看向五太太，似乎在征求婆母的意见。
春阳怯怯地望了照花眠一眼，仿佛在说她也没办法。
五太太故作大方道：“那是自然，你给你妹妹挑几件吧，她打小流落在外头没见过好东西，选也选不来……”
“我来帮忙选！”
那霜二姑娘眉飞色舞地挤上来，挑了一支最大最沉的金钗，“这支金钗分量极重，最是宝贵，配妹妹正好！”
缨大奶奶看了一眼，差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这些宫里出来的首饰件件珍贵，普通的黄金白银反倒落了下乘，霜二姑娘故意挑这支金钗欺负她不懂罢了。
照花眠看得赞叹不已。
原来这就是豪门大宅的女眷骂人的手法啊，句句不带脏字又句句骂死人不偿命，比芙蓉坊里那些姑娘满嘴带娘带屄的高级多了。
连春阳等人的脸色都难看得很，她们不知照花眠听不听得懂，也不知该劝五太太她们少说几句还是该帮照花眠说话，左右为难。
“不用了。”
照花眠学着她们的口气，一脸真诚道：“这支金钗是纯金的哎，好重哦，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配霜二姑娘，免得人家以为你是继室后母养的被苛待了。”
三人听到后半句，脸色齐变。
缨大奶奶尴尬道：“妹妹误会了，二妹本就是婆母亲生的……”
她丈夫缨大爷是原配所出，于她而言五太太才是继室后婆婆。
“这样啊。”
照花眠混不在意，“那还是应该配霜二姑娘，免得人家瞧不起你是继室所出。五太太你就不适合戴了——”
她指指自己的鬓角，“你这里有点秃，戴这么重的金钗会坠得更秃。缨大奶奶，你说是不是？”
五太太瞪圆了眼睛看着缨大奶奶，缨大奶奶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只好干笑。
照花眠说了一圈，忽然道：“既然你们说这些东西总是要抬去你们家的，那你们就抬吧。”
“？？？”
她居然一样都不要？
五太太三人刚才听她说话暗带讽刺，还以为她是要和她们争上一争，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好说话，直接让她们把所有东西都抬走。
想来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应该是无意的，也是，一个外室私生女刚回府来，巴结她们这些婶婶嫂嫂还来不及，哪里敢得罪她们？
见照花眠这么上道，五太太“豪爽”道：“这怎么行？我做长辈的总要给侄女见面礼的，喏，这几件就送你了。”
说罢便从那些首饰里挑出几件最不值钱的留下，其余统统命人抬走了。
待人走后，春阳终于忍不住道：“大小姐怎么把东西都送出去了呢？那些首饰衣料是大将军特意给大小姐准备的，五太太全拿走了，大小姐戴什么呢？”
照花眠不禁看她，有些疑惑。
“姐姐问我么？既知道那些是大将军给我的，怎么我没回来，五太太她们就试戴上了？”
春阳噗通一声跪下，她早看出来主子不高兴了，可她……
夏酒忙跟着跪下，替春阳解释道：“大小姐见谅，春阳她……她原是五太太的丫鬟。不单是春阳，我们这些丫鬟多半都是五太太挑进府的，将军府以前又没有女眷，我们便都是听五太太的。”
“原来如此啊。”
照花眠总算明白了，“所以五太太见到那些首饰要试，你们不敢拦。我不在家，五太太她们进了我的内室，你们也不敢拦。五太太把东西全搬走了，你们还是不敢拦。我以为将军府的规矩多严呢，原来你们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不知道。”
春阳听得浑身一颤。
这位大小姐没事的时候看着笑嘻嘻的，孩子似的，粉雕玉琢可怜可爱，叫人心生喜欢。
可一旦有事，她说出来的话真叫人心惊。
春阳连忙一个头磕在地上，响声惊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昏了头认不得主子！既然大将军让奴婢伺候大小姐，大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昏了头为着外人不顾主子，求主子责罚！”
“先将功补过再请大小姐责罚吧！”
夏酒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还不快去把主子的首饰衣料追回来？现在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