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们进去翻箱倒柜,但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跟一些当票借据,还有酒壶之外,什么也没有。
叶堂之在官场尔虞我诈,这自己家中事却是很少过问,一闹也没个头绪。他嘱咐小厮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几个小厮诊治,转身去找了赵姨娘。
“老爷,你可得救救阿瑞,他是我家三代单传,不能没了啊!”赵姨娘扯着叶堂之的衣裳乱拽一通,哭哭啼啼的,不知还说着什么。
这样子看来也问不出什么,叶堂之将她一把拨开,推到喜鹊那边。赵姨娘这一闹,似乎提醒了他。他眉目一亮,往叶巧容的云湘院就走了过去。
一进屋,凌厉的眼睛射向叶巧容,官场老谋深算的眼睛,她哪里承受得起,瞬间低下了头,现出了三分心虚。
叶堂之一看,心里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顿时,他奇怪的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知道你为什么不如楚儿了吧。”叶堂之声音低沉。
“哼,我不如她的,只是比她晚生了一年!”叶巧容心知瞒不过,将满腔的忿恨都发泄了出来。
“爹,当年你是为了得到将军府的支持才娶了叶楚烟的娘,最终得了这国公之位。为了留住将军府的支持,你才一直不扶正娘亲,让叶楚烟留着嫡女的位置!”
她才是嫡女,名正言顺的嫡女!叶楚烟只是个靠着死去的娘,坐着嫡女位置的贱人!
“放肆!谁教你说的这些混账话!你娘当真是对你宠溺过头了!”叶堂之先是一惊,而后便气得青筋暴起,上前猛的扇了叶巧容一个耳光。
“你输给楚儿的,不只是年岁。她有的东西你没有,这个世界上,从没什么是生来就有,又能永恒的拥有下去。要想得到,就要靠自己去争!”
叶堂之极力的压下怒火。
“我争,你何时给我过机会。她掌掴我,你罚我抄经文,禁足七日。她入了你的书房,你却当做没发生过。爹,你所说的机会在哪里!”
叶巧容狂喊着,将桌上抄着经文的宣纸撕了个粉碎。
“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云家将军府一脉终究是不凡。我相信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是楚儿,她绝不会像你这般歇斯底里。”
叶堂之看着脚下的碎纸,脸上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摇摇头转身离开。
曾有一个隐士说过,世上有三等人。
下等人,纵使别人给他机会,他会让机会白白的溜走。此类人,毫无天赋悟性,只能混吃等死。
中等人,便是给他机会,他就能抓住机会,并借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上等人便是没有机会,他也能创造机会,并利用这机会让自己功成名就,名垂青史。
叶堂之已经知道了书房的事,赵姨娘不敢告发,说明叶楚烟反牵制了她。即使她做错了,也能抓住对方的弱点保全自己。就从这一点上,她比叶巧容要强百倍。
叶巧容现在就是这下等人,而叶楚烟则已经懂得利用机会,抓住机会。而且,这抓住的还是敌人给的机会。
“老爷,那煤炭据说是从大小姐屋里送出来的。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想害大小姐,反误害了瑞哥?”
闻言,叶堂之已经了然于胸。他将所有府中的事务都交给了管家打理。是他亲自接的厉王府煤炭,也是他亲自点查后按份子发下去,不会有其他的差错。
“去把大小姐找来。”
绛云阁
叶楚烟淡然喝着雪水煮开的青茶。
“大小姐,老爷吩咐您过去一趟。”小厮在门外半弓着身子,低声说道,大气不敢出。
叶楚烟望着茶杯里徐徐冒出的青烟,这茶叶正是出味的时候,她缓缓举起杯子,吹了吹上面漂浮的梗叶,细细抿了一口。
爹肯定是要询问煤炭有毒之事,她该如何应对才能不惹怀疑,脱清关系呢?
“大小姐。”小厮见叶楚烟不为所动,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叶楚烟若有所思,起身让丫鬟帮她系上裘衣。
她跟着小厮出了绛云阁,却发现他带的是去往书房的路。
书房的门敞开着,阴暗无光,远远看去像一个吃人的黑洞。小厮站定,对叶楚烟鞠了一个躬。他知老爷的规矩,不敢再靠近。
上次来时未仔细看,叶楚烟抬头望去,只见墨韵香斋四个滚金行书。那牌匾是金丝楠木而制,镶着光亮的银边。这木头气味清新淡雅,未走近书房已嗅得一阵透人心脾。
“爹。”
叶楚烟站在书房门口,低头颔首。
“进来吧。”
叶堂之嗓音低沉,头也不抬,手持狼毫正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写下一个潇洒豪迈的权字。
“来,看看爹写得如何?”
叶楚烟走近,轻瞄了一眼,摇了摇头。
“女儿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并不懂书法。”
叶堂之的书法在京城大有名气,绝不是在问她书法。
“權,木为边,灌为从,多有深意一个字。所谓权力,看来先人早就认为良禽该择木而栖了。眼下,厉王府正得势,不少官宦都在投靠。厉二公子年已弱冠,正是婚配的年纪。楚儿,你也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叶堂之脸上带着笑意,不知是满意自己的书法还是满意自己说的话。
“女儿愚钝,不明白爹的意思。”叶楚烟装作听不懂。
叶堂之摇头一笑,他知道叶楚烟心里清楚,只是故意避开罢了。厉王府二公子厉建峰过来,她如此冷漠,无非就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赵瑞的事你知道了?”
话锋一转,叶堂之冷不防的问道。
“这么大的事,女儿又怎会不知。煤炭是我主动要分给下人,天寒地冻,府内怨声暗起。身为主子,若不有所恩施,我国公府岂不是落了刻薄下人的污名。但是,女儿并不知会毒了人。”
叶楚烟早预料到是要问这事,话语轻悄。
“这毒蹊跷得很,我已让人去请普善大师,就看那孩子的命数了。”
叶堂之面上存着怀疑,转过身来,凝视着叶楚烟。愠怒的眼睛,似乎隐藏着千万火焰,蓄势待发。
叶楚烟不躲闪,对视了回去。如果说叶堂之的眼里含火,那她的眸子就是古井深潭,将一切炽热都消散得干干净净。
“爹,煤炭一向是管家分配,谁屋里的份便由谁的下人去取。可我并未让人去取,是小厮送来的。女儿猜想,会不会是在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叶楚烟记起了那个小厮,上一世她莫名被毒害就是那人送的煤炭。今世她要查个水落石出,让赵姨娘叶巧容自食其果。
“你说是小厮给你们送的炭?”叶堂之惊问道。
府里规矩严明,叶楚烟的绛云阁,叶巧容的云湘院,两位小姐的地方是不能轻易让男子进入的。
“是啊,当时小厮送到了门口。女儿还以为是天气太冷,管家照顾丫头们特意让小厮送的。”
叶楚烟上一世竟没发现这蹊跷,真是太过愚蠢了。
“来人,问问是哪个小厮,将他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