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安长歌收拾妥当出了门,一路往城南景巷的大宅子去。
天色有些不好,走到半路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安长歌坐在车内,看着外面的雨丝,恍惚想起,前世战王府满门忠烈死无全尸,被家将扶棺回来的时候,便是个下雨天。
那一天,傅萱扑在棺前哭的撕心裂肺。
她说爷爷不在了,疼爱她的父王和哥哥也都不在了,她活不下去了。
安长歌在灵堂前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心疼地说:“我还在。”
她伏在自己怀中放声大哭,凄惨地说着“姐姐,我只有你了”那句话的样子,安长歌一辈子都记得。
如今想来,何其可笑。
战王府满门的惨案,原就是傅萱亲手设计——
她不是王府亲生的女儿,把柄还捏在了别人手上,便索性和人合谋。
王府出事之后,安长歌和傅萱的走动变得更加频繁起来。
她明面上与安长歌上演着一出姐妹深情的依恋戏码,背地里却借由去摄政王府探望安长歌的便利,搜集有用的消息。
战王府戍守边关多年,军中影响极大,全家男丁尽数战死,只剩下傅萱一个孤女,还手握战王府的将军令。
所有麾下将领,便把对战王府的忠诚全部转嫁到了傅萱的身上。
后来,傅萱也便是以将军令和战王府的影响,以及她探听到的消息,协助叛逆谋反,让安长歌和独孤凛落到那般凄惨的下场。
还有元昊——
安长歌不愿继续想下去,脸色阴郁无比。
“小姐……”春彩迟疑地说:“您、您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安长歌的声音,因为回忆里的事情有些压抑,她靠到了靠垫上去,淡声说:“我眯一会儿,到了你喊我。”
“是。”
安长歌闭上眼睛,让自己逐渐平静。
这一回,好多事情都可以挽回的。
不急,一件一件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继续向前。
过了一会儿,春彩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姐,前面就到了。”
“嗯。”
安长歌应了一声,坐起身来,顺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却忽然停住了视线。
不远处一座宅院的门前,一辆马车刚好停下,车内跳下个阳光帅气的十七八岁少年。
少年穿着水蓝色束着箭袖的长袍,打着油纸伞,朝着马车上伸手,扶着一个少女下了车。
那少女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容颜美丽,眼角眉梢处尽是娇柔。
她垂着眼尾,和那少年说:“多谢四公子。”
“谢什么呀?”雨幕里传来那少年不赞同的声音:“而且还叫什么四公子,多生疏?来来,叫哥哥!”
“可是……我还不太习惯……”
“没事没事,叫两次就习惯了嘛,来来来,叫一声听听!”少年满含期待地看着那女子。
“好吧。”女子含羞带怯地,声音很低很低地唤道:“哥哥。”
车里的安长歌面无表情。
那女子正是傅萱。
少年安长歌没有见过,但瞧装扮和他所说的话,安长歌思忖,他应该就是战王四子云子陆。
云子陆被这一声“哥哥”叫的高兴坏了,“我打小儿就想有个妹妹,如今可算圆满啦,对了,我给你的伤药你用了吗?”
“那可是我云家密制最好的药了,抹上去,你额头上的伤肯会很快好的。”
傅萱低声说:“多谢哥哥关心,我每日早晚都有抹。”
“那就好!”云子陆嬉笑道:“走啊走啊,我带萱萱去见大哥去。”
“好。”傅萱温柔地应了一声,却没迈步上台阶,而是看着不远处的马车面露迟疑:“那是百善堂的车?”
云子陆也回过头去,“哦,对了,大哥上次说约了个大夫,看来是约的今日。”
“那哥哥等我片刻,我去打个招呼。”傅萱低声说着,就要往那边马车走。
“打什么招呼?!”云子陆一把拉住她,皱眉说道:“这种人你以后都少接触,免得被教坏了。”
傅萱摇头:“姐姐自小待我很好的,父亲那件事情,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才是。”
“人都打了送大牢去了能有什么误会?!而且她还把你弄的伤成这样,让你一个人住在城南——”云子陆冷哼一声,但瞧着傅萱是非要去问好的样子,还是耐着性子说:“那你去吧,我等你。”
“谢谢哥哥。”
傅萱朝着云子陆福了福身,便转身去了。
安长歌坐在马车里,把那一番对话听在耳中,只觉得浑身不适想吐。
她以前到底是什么眼神,竟然觉得傅萱单纯可爱惹人疼?
“姐姐。”就在安长歌心里作呕的这一会儿,傅萱已经到了车前来:“是你在里面,对不对?”
“我去南院的时候你还生着病,你现在好点了吗?”
车内的安长歌可不像她这么会戴面具,当即冷冷开口,不善毫不掩饰:“我死了你应该更高兴吧?”
傅萱大吃一惊,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姐姐怎么这样说?我这几日一直担心你——”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姐姐对我的误会这么深?”
“姐姐,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安长歌唰一下推开车窗,冷笑道:“别,您的‘姐姐’我当不起,您的担心也大可不必,我们之间没误会,你也不用改。”
“你不是已经又有‘哥哥’了么?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吧。”
而我这辈子跟你唯一的牵连就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叫你不痛快!
“姐姐——”傅萱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似乎受尽无数委屈。
“岂有此理!”站在不远处的元子陆沉着脸上前来,“你这个女人也太不识趣了,萱萱好心好意关心你的病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那么。”安长歌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我该怎么识趣点?”
说着话,她的手轻轻地理了理鬓角的一缕碎发,雨幕之中,隐约含着些许弥漫的雾气,那白皙的手,如玉的脸,因为这个动作也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云子陆愣了一下,眼底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抹惊艳。
傅萱也看到了云子陆的惊艳。
她的样貌极好,也有不少人夸她漂亮,但只要安长歌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便全部转向安长歌,她便成了个可有可无的背景。
此时傅萱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却还是那副娇柔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