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曲径通幽之处是假山叠翠、回廊环绕的后花园。
花园中央是一汪湖泊,碧水青河、游鱼戏水,四周的峰石花卉点映其中。在湖中的石台之上,方亭檐角外翘、造型舒展,已然是下棋的绝佳去处。
此刻亭内便有两人执子对弈,博山炉里轻烟徐徐。
男子身形挺拔,姿态悠然,虽身着浅钴色直裾大袖宽袍,一副文人打扮,却仍然透出几分悍气。
此刻傅时宴敛息垂眼,又落下一颗。
坐在对面的谢谨瑶却是坐立难安,被似有似无的幽香环绕着,更是精神紧绷,那双秀眉一直蹙着。
见她迟迟不动,傅时宴那双眼就瞥过来了,却鬼使神差地被对面人的手吸引了。
白皙的肌理,手指纤长,柔嫩的皮肉包裹着,犹如玉石雕砌一般浑然天成。此刻心不在焉地拈着透亮的黑子,更衬的肤白胜雪,指尖的粉色,为这份美景添了香艳。
傅时宴喉结滚动,想起来梦中的荒唐事。
那时她比现在丰润些,怀着身孕,被自己痴缠着,在烛光中陪着下棋。
即便傅时宴让了五个子,梦中淑妃的黑子依然节节退败,耍起赖来,当着奴才的面把棋盘掀了,惊得奴才跪了一地。
梦中的傅时宴一点也恼,只说要罚。
不管佳人轻飘飘地挣扎,把人抱在腿上面对面坐好,轻柔地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满心的柔情。
伺候的奴才们悄无声息退出去。
他记得,这双手有多么勾魂夺魄。
傅时宴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手指习惯性地拨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上佛珠。
被傅时宴如有实质的眼神瞅着,谢谨瑶愈发紧张,举着棋子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她怎么都搞不明白,她明明是赴池意环的邀约,为什么会遇上傅时宴。
在灵感寺是偶遇,这回又是怎么了?
想到池意环,谢谨瑶不免疑心傅时宴是否是来见池意环的?
可这与她何干?为什么偏要压着自己下这劳什子的棋?
谢谨瑶看着黑白纠缠的棋局,心乱如麻,草草落子,只盼着池意环早些回来。
“落子无悔,谢小姐可看清楚了棋局?”傅时宴好似无意,提醒道。
谢谨瑶闻言,发觉自己已然深陷败局。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求尽快脱身,手中动作并未迟疑,棋子落下,满盘皆输。
“小女子愚笨,便不扫公子雅兴了……”
傅时宴轻笑,把棋子扔回棋罐。
“愚笨是假,浅薄倒是真。”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
傅时宴语气缓和,意味深长。
谢谨瑶却脸色骤变,恐惧浮上眼睛,撑着桌子突然站起身,连带着手边的棋罐都碰落在石砖上,云子材质的棋子磕出了清脆的声音。
傅时宴的这句话,让她想起了前世禁足前的事。
皇后被废,涂家抄家,紧随而来的是傅时宴晓瑜六宫的圣旨,玉芙宫池意环晋贵妃,居流云宫,赐协理六宫之权。
正当盛宠的谢谨瑶当即便闹到了御前,那时的她,自以为与皇上携手并进、伉俪情深。
谁料,却正撞上池贵妃陪傅时宴下棋,也是那时候,谢谨瑶才明白,她得到的那点柔情宠爱不过是别人手指缝里漏下来的。
面对谢谨瑶的质问,傅时宴也是拈着棋子,似笑非笑地和池贵妃道:“淑妃是浅薄了些。”
于是,谢谨瑶被夺了六宫之权禁足长乐宫,皇子戟安过继到池贵妃膝下。她在最荣极贵极的时候,被轻易地打落到尘埃里。
傅时宴仰头看她,眼中带了猜疑。
“不过一句说笑,谢小姐倒当真了?”傅时宴抬了抬手,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张开,试图拉她坐回去,就像梦里做过的千百次一样。
谢谨瑶慌张地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啪”的一声脆响,将她激的回过神来。
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天子,轻易便可拿捏自己的生死荣辱,谢谨瑶理智回笼,心里惴惴不安,目光躲闪。
指尖的火辣辣的痛感提醒了她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不远处,回廊里守着的常顺都吓得一颤,垫着脚往亭子里瞧。
心都跟着谢谨瑶的动作一上一下的。
他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个懂分寸的小姐,怎么明知陛下身份尊贵,对着陛下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知道巴结池公子,怎么就对陛下没个好脸色?
这下好了,陛下吃了冷言冷语,回头还是他们做奴才的遭罪。
谢谨娇就跟在常顺身边,离得远远的也瞧见了,眼睛转悠着试探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常顺做事周全,即便知道谢氏姐妹的龌龉,也和气道:“谢二小姐只要知道,若您的大姐真能得了主子的青眼,也是您的运道。”
傅时宴站起身来,猿背蜂腰,高大的身躯带来极大的压迫感,长臂一伸,大手死死地擒住谢谨瑶的手腕。
“生气了?”
他每逼近一寸,谢谨瑶就踉跄地试图往后退,两厢较量之下,全凭傅时宴的力气才支撑着没有跌坐在地上。
傅时宴居高临下,直勾勾地审视着。
谢谨瑶白腻的脸上带着怯意,一双眼仿若水露凝成的,傅时宴甚至能隔着水雾看见自己的身影,略丰润的下唇微微被贝齿压了一个小坑。此刻因为和他较劲,谢谨瑶纤瘦的身体被带着轻晃,傅时宴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把她纳入怀中。
这么想着,傅时宴的手也用了点劲。
谢谨瑶敏感地察觉到了,只觉得手腕钻心地疼,骨头架子都仿佛不堪重负一般。
就在此时,不远的回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厚底皂靴在悬空的木地板上敲击的声音,飞快地朝花园而来。
常顺正奇怪谁那么没眼色,刚迈步上前准备拦着。
池意朗穿着青色官袍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花园的小径上,认出了常顺,本来身形是顿住了。眼睛四下一看,湖中方亭内,几乎紧挨在一起的身影就吸引住了他。
谢谨瑶的抗拒即便离得远,也能体会到。
池夫人的劝告尚在耳畔,但眼瞧着一个弱女子被轻薄,即便另一个人是天子,池意朗还是朗声开口。
“圣上亲临,微臣未能远迎,请圣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