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沉入湖底,而是躺在一片草地上。
山林间飞鸟乍起,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谢蝉一阵紧张,便见一粉衣少女捧着水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跑来,一边跑一边说,“小姐,你醒了?快喝点水,我们得赶紧跑,楚氏派来的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谢蝉一阵错愕,看着眼前十来岁的贴身丫头绿袖,以及自己细皮嫩肉的手。
谢蝉反应过来,总算老天没有亏待她,竟然让她重生了!
下一秒,她拉起绿袖,拔腿就往前跑!
两人一跑,身后便立马有了动静,登时从山林里窜出一群人,紧接着追了上来,瞟眼一看,个个三大五粗、黑布麻衣,手里拎的东西一晃一晃的。
绿袖尖叫起来,他们手里拎的,可不就是刀么!
很快两人就被这群人给追上。
关键时候绿袖十分勇敢,连忙把谢蝉护在身后,颤声道:“小姐你快跑!奴婢拖住他们!”
谢蝉见她抖得跟筛子似的,还要逞强保护自己,冰冷的心涌起一丝暖意。
结果……
一把长刀横空落下,绿袖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谢蝉倒是镇定,冷眼睨着这群莽汉。
他们身上全部带着煞气,拿刀的手法熟练,看着像是一伙土匪。
但上辈子没发生过这一遭,谢蝉一时也无法判断他们究竟是不是楚氏派来的。
见谢蝉不卑不亢,莽汉们对视了一眼,看向谢蝉的眼神多了一丝玩味,冷声道,“你若乖乖配合,爷几个还能给你留个全尸,你若不乖乖配合……”
说着,其中两个强盗便拿着绳子上前,试图把谢蝉绑起来。
不料!
谢蝉突然抓着麻绳反手套在了强盗手上,一把夺去了他手里的刀!
另一个莽汉见状,立刻举刀要制住谢蝉,结果被她先发制人,反砍了他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强盗有些吃惊。
谢蝉眯了眯眼,把他们吃惊的表情尽收眼底,冷声问,“这般吃惊做什么?难道你们事先了解过我,认定我是个弱智女流?说!是不是楚氏雇的你们?”
谢蝉的话音一落,便有一袭紧蹙的马蹄声从不远处奔来!
强盗头目面色变了变,径直低沉道:“杀了她回去交差!”
几个强盗齐齐逼上,谢蝉手腕有力,勘勘守住,又一刀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身体,热血洒了一身,一脸慵懒的说:“谁还没杀过几个人啊。”
前世她到底杀过多少人,连她自己都数不过来。
那股弥漫的血腥气并不使她害怕,她只觉得非常熟悉。
长刀从肉体里抽出之际,带起血花四溅。
与此同时,闻得“咻咻”几声,一支支利剑从马蹄声响起的方向射来。
这伙强盗们再顾不上取谢蝉的性命,连忙提刀抵挡利箭。
正是这一空当,使得那一队飞骑迅速逼近。
谢蝉抬眼去看,见那些人穿着盔甲,个个都十分沉稳干练。
他们跨下马来,当即与这一伙强盗缠斗起来。
强盗是忌惮官兵的,慌忙调头就欲往山里逃。
那些士兵立刻包抄上去,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这会子,倒无人来理会谢蝉和晕倒在地的绿袖了。
谢蝉手里的刀不敢放下,衣襟袖摆上如一朵朵迎冬绽开的红梅,陡添一抹艳色。
她一眼便看见带领着这队士兵跑马而来的领头人物。
那人未穿盔甲,而是着一袭墨青色深衣,衬得身量十分修长挺拔。
他抽出的刀剑泛着寒光,将那些强盗逼到死路不得不奋起反抗,而冲上前的强盗皆不是他的对手。
他踩着满地鲜血,如入无人之境。
谢蝉见得他转身之际的一道轮廓,有些瘦削,却十分有力量。
那双眉眼冷冽非凡,似沉有寒星,又似不容一物的万年枯潭,谢蝉觉得……很眼熟。
他冷淡的眼神落在谢蝉握着刀的手以及染红的襟袖上,只轻轻顿了顿,便不再理会。
谢蝉没有被他杀人如麻的样子给吓到,反而莫名其妙地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血热。
这腐朽的大楚即将迎来乱世纷争,踩着累累白骨走上巅峰的,不是杀人狂魔,而是叫英雄。
而他,符合在乱世里生存的法则。
他们是官兵,官兵剿匪,天经地义,接下来也就没谢蝉什么事了。
谢蝉不给他们添乱子,也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遂趁着旁边有一匹他刚刚骑来的空马,赶紧拖起晕掉的绿袖朝那空马走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绿袖放在了马鞍上。
她自己则轻而易举地翻身上马,熟稔地握手挽住马缰。
谢蝉调头欲走,但想了想觉得人家辛苦救了她一命,她不知感恩,还骑走了人家的马,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好歹也该和他说一声?
思及此,谢蝉回过头去,看见他背影沉敛,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冷厉,也不知他姓甚名谁,谢蝉不知该怎么叫他,心思一动,竟朝他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
前世征战沙场,早已抛去了男女之嫌的那一套规矩。
后来谢蝉想起,在外奔波的那一段短暂时光,和在大楚宫里的煎熬比起来,是简单而充实的。
那时将士们打马穿街,遇到楼上有姑娘倚楼观看,谢蝉总能听见身边的傲家军对人姑娘吹口哨。
她也就学会了这样跟人打招呼。
只是这口哨声一落,好似反响不太对啊。
那男人杀掉了手边的一个强盗,才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
不仅他如此,树林里的其他身穿盔甲的士兵也都静了下来,齐齐朝她看过来,神色各异。
他看见谢蝉骑在了他的马上,手挽马缰的动作颇为熟稔,尤其是那声口哨,让他的表情有点古怪。
谢蝉顿时感觉有些不妙,她寡不敌众,还是快走为妙。
于是乎打马就撒开马蹄儿往前狂奔,并道:“这位兄台,借你马一用,有缘再见必有重谢!”
谢蝉草草回头再看他一眼,见他没有要追上来的样子,他身边的士兵也都没追来,那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她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
哪知才跑一小段距离,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谢蝉又不识路,绿袖还晕着就更别指望她了,正左右摇摆时,身后那人传来一道枯井无波的声音:“往左。”
谢蝉也不知怎么的就信任了他的话,下意识驱马往左一路狂奔。
等她的马蹄声渐远,人影也在树林间消失不见,这片尸横遍布的林子里有种诡异的安静。
片刻,那队士兵回过神,或掩饰或憋着笑地轻咳,若无其事地收拾残局。
实在是憋不住了,其中一个便开口道:“将军,那小姐方才是在对您吹口哨吗?”
他站在一棵树边,低头看着面前一具强盗的尸体,随口说道:“你们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