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如一震,却依言轻轻抬头,目光只盯着德妃脚下的地,将满目的仇恨尽数遮下。
德妃点头道:“模样倒是极好的,只是出身浣衣局,给荣儿做个侍妾,只怕都委屈了荣儿。”
德妃娘娘所说的荣儿,便是她的亲生子李永荣,在宫里排行第四的皇子。
碧云温和笑道:“娘娘这话可是差了,娘娘可记得,九月份的时候,宫里进行了一次小选。她就是经过层层筛选,留下的二十四人之一,模样性情,自然是被考察过的,错不了。奴婢刚才也问过了,她出身良家,还认识些字,针织女红也是学过的。只因当时,娘娘觉得宫里人足够使了,便没添人。”
“还有,她是皇后宫里的冯姑姑亲自挑选进景仁宫的人,冯姑姑眼睛毒辣,她看中的人,更是错不得一点。”
德妃皱了皱眉,轻声道:“照你所说,她倒是这批小选中,顶尖的人了。怎么又沦落到浣衣局了呢?”
碧云不疾不徐道:“便是再顶尖的人,到底来自民间,第一次去皇后宫里伺候,难免紧张,有不周之处,在所难免。奴婢听说,她是因打碎了一个茶杯,被罚到浣衣局做苦役的。”
德妃哦了一声,又看向安锦如,淡淡问道:“既然你识字,又会女红,想来家境也是不错的,怎么会入宫呢?你应该知道,一旦入了宫,可就只能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到时候,年纪大了,想要说个好人家,也很艰难。”
安锦如恭敬答道:“奴婢家境本来还算好,只因爹爹被马车碰撞,不幸离世。娘亲忧思过度,也跟着去了。奴婢是独女,没有兄弟可以倚仗,叔父强夺了房产田地,逼迫奴婢进宫。”
德妃叹了口气,淡淡道:“倒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你先下去吧。”
安锦如退到殿门外,碧云才继续道:“奴婢都打听过了,她父亲是个秀才,后来在私塾教书,母亲是个绣娘,因为技艺高超,许多大户人家都争相聘请。若不是父母离世,家道中落,她在民间,也是能嫁个好人家的。自然,技艺都是后天修习的,尚且不论。只说她的容貌倒是极好,给四皇子做个侍妾,四皇子看着这样的人,也能顺心遂意许多。”
碧云虽未把话说得太过明白,德妃倒也知道碧云的意思。
安锦如出身卑微,只配给四皇子做个侍妾。
所谓侍妾,最主要的职责,就是伺候四皇子安寝。说白了,就是晚间,让四皇子泄欲的人,只需要容貌好看,让四皇子看着高兴就好,至于才学品行,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毕竟,侍妾的身份低贱,除了晚上能见到四皇子,白日里,是轻易见不到人的。
德妃想了想,淡淡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且让她在本宫这里伺候一个月,本宫也瞧瞧她的品行,若是真的不错,赐她一个良媛也使得。”
碧云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吩咐安锦如做一些茶水上的事情。
安锦如连忙向碧云道谢,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丝期待感。
他们安家一门毁于德妃,若是顺带将四皇子也算计了,就是搭上自己这幅身子,也再好不过。
柳卓然和赵春燕,是同时送到三皇子李永嘉府上的,毕竟是皇后所赐,李永嘉也不能驳了皇后的颜面,便让她们二人,一人伺候了自己一次,赏了些珠宝。
李永嘉已经是个王爷了,又协理吏部的事情,整日都比较忙,宠幸了两人之后,几乎不再涉足后院。
柳卓然和赵春燕两人也是无聊,因为同出一宫,都不受宠,索性每日在一处下棋绣花。
横竖她们是良媛,还是皇后赏赐的人,位分再低,也是主子,每人还有一个丫头伺候着,饭菜也相对还好,这样一日日过着,生活倒也惬意。
不过闲了的时候,柳卓然也会担心安锦如,她知道安锦如被德妃宫里的人带走了,只当安锦如去了德妃宫里,做浣洗宫女。
她如今在宫外,安锦如在宫里,她想要见安锦如一面,也是不能的。她有心壮着胆子,让李永嘉帮忙打听一下,又觉得自己人微言轻,说的话未必管用,更何况,自那一次之后,李永嘉便没有再召幸过她。
安锦如到了德妃宫里,又有碧云的特意安排,只觉得生活好了许多。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她再也不用浣洗衣服了,而且吃的饭菜也强了许多,碧云还给了她一些药膏,她细细闻过,知道是太医院里的特制,很不巧,正出自她父亲之手。
她紧紧攥着药膏,用起来也急为心疼。
转眼到了除夕,德妃带着碧云去参加宫宴了,留着她们看守宫苑。
难得的空闲,小宫女小太监们便聚在一处说话,拿着年下发下来的赏银,暗自欣喜。
虽然天上只有一弯月牙,星星倒是不少,已经扎稳脚跟的安锦如心情不错,动了出去走走的心思,横竖宫宴很晚才散,她不过一时半刻,就会回来。
假借更衣之名,离开了德妃宫中,在外面的宫道上走了几步。德妃宫苑南边,是一片梅林,此刻红梅白梅竞相绽放,她有些心动,便朝着梅林走了过去。
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你过来。”
安锦如心跳都漏了一拍,不过是出来看看景色,即刻就回去了,怎么又碰到了人,听着音色,似乎不像个公公,倒像是个真正的男人。而在除夕之夜,能出现的男子,只有皇上和皇子!
安锦如战战兢兢的转过身,看到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长身玉立,眉眼修长,身穿宝蓝色长袍,披着紫红的织锦披风,此刻正神色冷淡的看着她。
前世她是闺阁娇女,因为性子内敛,更是很少出门走动。
皇宫里的几位皇子,她竟是谁也不识。
安锦如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想了想,只得中规中规的行了一礼,恭敬道:“奴婢拜见王爷,不知王爷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