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寂静无声,容长安身上的铁链已经被取了下来。
破烂的衣衫黏连在伤口上,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如今她已经不是皇后,再没有人盯着她的仪容。
那日,她没死,并安置在了地牢中。
也是,夜擎怎会让她死得那般痛快,怕是不用尽极刑不罢休吧?
她坐在窗前,望着夜幕四沉,皎月清冷,望着,望着失了神……
父亲含冤亡故,祯儿生死未卜,她没做错什么,错的,只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咣啷咣啷”的响动,凶神恶煞的狱卒打开了房门铁链。
容长安抽回心神,回头望去,跟在狱卒身后的宫娥已哭花了脸。
“长话短说,小心被皇后娘娘得知,要了你小命不说,还会殃及到我!”
狱卒将小宫娥往前推搡,不忘鄙夷地瞥了邋遢的容长安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未墨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提着食盒‘噗通’跪地。
“娘娘,未墨来看看您。”她说着,磕了个头,“奴婢没用,奴婢救不了娘娘……”
未墨是相国府的丫鬟,随她陪嫁到了这深深宫闱中。
她啜泣着,打开食盒,将一叠叠精致点心饭菜一字摆开,“或许,这是最后一面,娘娘,吃好喝好,上路吧……”
尾音在渐渐听不见,她低着头,容长安只见着那小身板不住颤抖,饭菜里留下了她的泪。
定了刑期了吧?
那,眼前的这是断头饭?
容长安不悲不喜,七情六欲似乎已经湮灭,如今不过一具躯壳。
“未墨,赵希芸加封了?”提起这个名字,她灰蒙眼中才泛起一丝丝亮光。
未墨动作一顿,埋着脑袋咬着唇颔首,“锦绣宫的那位上旬加封为皇后。”
她声如蚊蝇,怕是伤了容长安的心。
“哦。”容长安不过淡淡应了一声,情理之中,赵希芸千方百计不就是为了执掌凤印,呼风唤雨么?
“娘娘,您别难过,奴婢生死追随娘娘!”未墨当她是心灰意冷,抬起头掷地有声道。
“傻丫头。”
容长安缓缓起身,扶着墙蹒跚到门前,眉眼舒开尽是温柔,指尖触在未墨双环髻,“未墨,你要好好活着,帮我看看,丧尽天良的人会有怎样的报应,知道吗?”
“娘娘……”未墨泣不成声,手背胡乱的抹过湿润脸颊,对上容长安的眼,踌躇了少倾,抽出丝娟来。
想来,当年容长安也是京畿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她想为容长安擦去满脸污渍和血痂,却不知从何下手,只得攥着丝娟僵在半空,五指狠狠收拢。
“没关系。”容长安拍着她的手,反过来想安慰她几句,恰时门外传来狱卒不知所措地行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狱中两人皆是心弦一紧,容长安手里蓦然被塞了一物,她来不及细看,迅速塞进了破烂衣襟中。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希芸凤袍加身,身后宫娥十三人,浩浩荡荡,将后宫之主的威风彰显得淋漓尽致。
“哦?小丫头也在,主仆情深?”赵希芸一眼瞧见未墨,阴阳怪气揶揄,“反正你主子也快死了,不如一同斩首,好事成双?”
容长安当机立断,不留痕迹地磕在未墨膝盖窝。
未墨再次跪地,给赵希芸行了个大礼,不得不匍匐叩首,“皇后娘娘,贱婢不敢,不过主仆一场,临刑送别权当堵了悠悠众口。”
“也是,这宫中风言风语多。”赵希芸眉眼含笑,心情愉悦,便是不追究,拂了拂手道,“还不滚?”
“谢皇后娘娘恩典!”
未墨响亮谢恩,一声‘皇后娘娘’咬得分外重。
赵希芸漫不经心地抚着艳红蔻丹,打量着还散发热气的饭菜,啧啧道:“本宫本打算亲自为姐姐践行的,怎么还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容长安目光瞥开,恍若未见,罔若未闻。
她知道,赵希芸早晚要来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不展雄风怎得了?
赵希芸也不在乎她是否听进去,兀自坐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悠悠道,“饭菜都凉了,还不伺候姐姐用膳?”
闻言,一旁的宫娥心领神会,端起饭菜往容长安走去。
容长安不躲不闪,任由宫娥掐着下颌,鸡腿菜叶疯狂往她嘴里塞,塞到嗓子眼一阵干呕。
“皇后娘娘,滋味如何?”赵希芸几分得意,几分畅快。
宫娥松开手,容长安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咳到双眼满是泪,好半晌缓过劲,才抬起头笑道,“自然是没你侍奉本宫的时候尽心尽力。”
言罢,赵希芸笑容僵在嘴角,那些奴颜婢膝的日子仿若昨天,历历在目。
那是她的逆鳞,一踩就痛!
她豁然起身,气得发抖,“我看你是嫌命长!叫你一声皇后,你真以为是哪根葱!别忘了,你不过将死之人!早晚跟你容家人陪葬!”
容长安身形微颤,旋即轻然一笑,饶是狼狈不堪却傲然如花,“我当你聪明,竟是如此天真,伴君如伴虎,你怎知会不会步我后尘?”
“放屁!”
赵希芸恼羞成怒,容长安又莞尔补充道:“况且,本宫的笑话不是谁都能看的!”
“啊!”
惨叫声响起,容长安电光火石间一把薅住赵希芸的发,掐着后颈狠狠往牢门上撞去。
“咚”地闷响,赵希芸磕得七荤八素,尖锐叫喊,“贱人,谁给你的胆子,放开!”
一旁宫娥想要来擒容长安,容长安再度用力,拽在手里的宛若菜瓜,一下下撞得狱中回音阵阵。
她余光一扫宫女喝道:“再过来,等着替她收尸!”
赵希芸已经被磕得昏了头,血液流了满脸再也不复来时的华贵,宫女被容长安突发的凶狠震慑一时不敢动作。
“容长安,若再不放手本宫要你好看!”赵希芸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她反手扣着容长安的手腕,奈何使不出力。
容长安死命的抓着她的头发,她凑近赵希芸冷笑着说:“要我好看?呵!赵希芸,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宫今日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完,她抽出赵希芸头上玉蝉发簪,手起刀落照着赵希芸的脸划下去。
“啊!我的脸!!贱人!贱人!!”
她捂着脸颊,鲜血汩汩,惊恐到无以复加。
宫娥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拥而上推开容长安,“娘娘,您怎么样了,娘娘!传太医!”
容长安放肆大笑,从未有过的痛快,“天家薄情,我倒要看看,没了这张狐媚皮囊,荣宠为何物?”
他昔日也曾视她如珠似宝,如今不也弃之如敝履,帝王将相最薄情!
“容长安,这是你逼我的!”血染的人,双眼幽深,如同索命鬼魅。她顺手抽出侍卫长剑,直指容长安。
什么自持皇后仪态,什么端庄淑德,她现在只想要容长安的命。
剑刃一道道落,容长安倒在血泊里,死死的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也不知道身上留下了多少刀口,浸血的眼眸,所有一切都迷离鲜红。
临死将赵希芸拖下马也不错?
她扬起嘴角,心满意足闭上眼。
怒斥声骤然响起,“住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宫娥侍人见来人,纷纷伏跪在地,噤若寒蝉,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