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痛得万箭穿心，但她还是说的云淡风轻。

听着她不带任何感情吐出的话，程少臣的心没由得被狠狠蛰了一下，痛疼又酸涩。

他松了手，解开车门锁，没有说话。

沈安若琢磨不透他此刻是什么情绪，但她没心思去猜，匆忙下了车，然后扬停出租车离去。

她直接去了机场，没再回家休息，随后给顾城发短信说明了情况。

反正解释，是已经解释不清了……

夜晚的机场，宁静空旷。

盏盏白光照亮了整个天际，多了丝暖意。

沈安若往塔台走时，忽的看到地上有两三只黑黑的老鼠从脚下快速穿梭。

她吃了一惊，机场什么时候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老鼠了？

空气闷闷的，她的心底莫名涌上了一丝怪异感。

沈安若进了塔台控制中心，同事诧异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上班，现在还不到夜班接替时间。

她笑笑没解释太多，只说在家闲得无聊。

忽的，桌上水杯中的水一阵摇晃，连带着桌椅都轰轰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同事立马站起来，警惕看着屋里晃动的一切，“该不会是地震了吧？！”

“别紧张，整个机场还有数千旅客……”沈安若屏住呼吸，连忙划动电脑屏幕查看此刻的航班信息。

她话才说了一半，瞬觉脚跟不稳，整个塔台都在明显晃动。

“是地震，真的是地震！快跑啊——！”同事早已吓得面色苍白，什么都顾不得直直按动电梯跑了下去。

沈安若想叫住他已经来不及，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打开无线通讯设备，联系了所有航管人员，请求启动所有飞机撤走全部乘客。

“芙山塔台会坚守岗位，直至最后一架飞机安全离开！”沈安若紧握着无线麦，声音坚定。

她站在118米的塔台上，鸟瞰整个机场。

短短几分钟，地面晃动得更厉害，沈安若隐约能听到无线麦那端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危难当前，所有人的求生欲都占据了全部的理智和冷静，大家在地勤广播的指引下，疯狂地朝着飞机奔去！

沈安若死死看着眼前的三个大屏幕，熟记所有空中枢纽航线，随后指挥机组工作人员和地勤人员加速撤离机场！

塔台控制中心已经开始剧烈摇晃，桌上的水杯摆件全都摔落至地，电脑屏也在闪来闪去，晃动不已！

沈安若紧紧攥着控制台的手柄，随后联系附近安全的塔台中心，再将这边所有飞机的定位雷达传送过去。

眼看机场飞机一架架匆匆滑行起飞，一架波音747却依旧纹丝未动，沈安若急了，赶紧查看编码，这才看到是程少臣驾驶的飞机！

“Y航168，塔台命令你急速起航，前往东风机场！”沈安若对着无线麦焦急说道。

“沈安若，你是Y航168的最后一个乘客。”程少臣低沉沙哑的嗓音传了过来。

沈安若的眼眶涩涩发疼，一种无以言语的悲恸紧紧束缚着她的心脏。

“全机乘客的性命都在你手中，Y航168，塔台命令你，即刻出发。”沈安若哽咽开口。

轰隆——

地动山摇，一台电脑显示屏从框架上摔落下来，亮着的屏幕瞬间漆黑。

程少臣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扭头看向塔台方向，却怎么都看不到那个女人。

“程机长，快飞，前面的跑道已经裂开了！”程少臣身侧传来了空乘人员焦急的声音。

“啊！”身后传来沈欣然一声虚弱的叫喊。

“乘务长，你怎么了？”空乘们扶住了差点倒地的沈欣然。

沈欣然揉着太阳穴，脸色有些苍白，她怔怔看着程少臣，眼神透着哀求：“阿臣，快飞吧……”

程少臣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抓住，额角的青筋也根根凸起。

他抬手握紧操纵杆，用力向后拉。

机身颤了颤，随即仰头朝云霄飞去。

呲呲——

无线麦传来了电流声，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随时都会断联。

“等我……回……接你……”

刚听到程少臣开口，声音却戛然而止。

嘭——

玻璃碎裂声。

控制中心四周的落地玻璃全都裂开，震落一地，震耳欲聋。

一个剧烈晃动，沈安若连人带着控制台面的操纵杆一起滚到了角落。

满地的玻璃渣扎进了她身上，鲜血浸红了衣裳。

她刚要动弹，墙边的大柜子翻倒下来，砸到了她背上！

“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沈安若吐了口鲜血。

那顽强矗立着的塔台折腰断裂，整个控制中心像个折翼的巨鸟直直坠落滚滚浓烟。

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过往岁月走马观花一样在沈安若脑子里一一闪现。

她想到了程少臣的多情，沈欣然的嘲笑，沈母的打骂，还有死去沈父留给自己的记事本。

那上面有沈父对她这个小女儿的喜欢和期盼，以及她名字和芙山机场的秘密……

那是年幼时，沈安若全部的温暖。

滚热的鲜血顺着她苍白的嘴角不断滑落，她费力地对着空气喃呢道：“爸，妈错了，我没有祸害整个机场，是我救了他们……”

大地的裂缝如蟒蛇蜿蜒快速袭来，沈安若的身体慢慢往下坠落。

她看着头顶即将坠落的天花板，闭上眼，泪流满面。

程少臣，我等不到你来接我了……

“嘭”地一声巨响，大地归为平静。

原来死亡，从来都是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