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昆仑不知道自己怎会飘浮在满天星斗的夜空里,强烈的罡风从四面八方飞卷袭来,不但拉扯着他的身躯,并且撕裂了他的肌肤,甚至透进他的体内,搅动五脏六腑、扯动他的骨骼,让他痛不欲生,在星光中翻滚转动,彷佛只有那样才能稍减浑身的痛楚。
他想要呼唤向定一过来,救他出去,却根本开不了口,只得苦苦的忍受这种刺骨椎心之痛,所幸每当他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时,从眉心处便会涌出一股清凉,循着体内的奇经八脉流转全身,使他通体舒畅、飘飘欲仙。终于,他学会了这股清流的运行,每当罡风袭体时,便会以意念控制眉心处的孔窍,将蕴藏在那里的清流引出来,循经过脉的抵抗那道罡风。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试验和演练,那股清流已不需他用意念控制,可以自然而然的循着经脉,一个周天接着另一个,不断的绕行他的全身,终于抚平了他全身的痛楚,这时,他的脑海里一片宁静空灵,才发现那漫天星光并非在身外,而是存在他的脑海里。
那些晶莹闪烁的星光,都可以清晰的分辨亮度的强弱和远近的距离,唯独位于中心点的那七颗星,强度一直没变,然而烁亮却不刺眼,很清楚的可以看到七星组成类似木杓的形状。
步昆仑恍然大悟,知道这就是北斗七星,可是向定一所说的那个锁呢?锁在哪里?这时,他的心底涌现一个声音:锁,就在你的心里。
步昆仑感到一阵迷糊,突然群星又在身外,他仍然飘浮在虚空中,可是仰望空中,那像是一枝木杓的七星,位于杓柄的三颗星,不知为何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四颗星依然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步昆仑感到有些惊愕,随即眼前环境一变,满天星斗高悬夜空,他却到了一望无涯的大海上,就那么站在浪尖,随波上下,体内那股清凉的气息在经脉中流转不息,使他整个身躯像一片羽毛那样轻盈。
他试着移动身形,心念中便出现了一幅真气运行流转的图案,意念动处,四肢已飘飞展开,像是低空掠过的紫燕,脚尖稍一触及浪花,便腾升而起,闪掠出数丈之外,内视经络,那股清凉之气就是按照图案上所载的路线运行。
这种奇异的感觉,步昆仑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他掠波而过,时而腾空数丈、时而踏浪而行,身形的变化越来越多,脑海中的图案也更换得越来越快,直到后来,他感到玩得太过尽兴,脑海中的图案才渐渐消失。
他随着海浪的起伏,自然而然的运气移身,浮在浪尖上,那种欢畅的感觉,使他觉得当年一苇渡江的达摩老祖也不过如此,于是在兴奋的情绪下,把祖父步千里传授给他的掌法和刀法演练了一遍。
游龙掌和擒龙刀法是他从六岁便开始学习的武技,每一个招式都极熟悉,如今踏浪使出,纵然手中无刀,运臂使出刀法,意念所及,刀气纵横,海浪都被无形的刀气搅动切割成片片流波。
在这剎那,体内真气流畅无比,步昆仑俨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武林高手,忍不住长啸一声,抒发出久受压抑的情绪,多年以来,由于无法积聚内力,以致不能练功所产生的一切痛苦和悲伤,全都在这阵啸声里宣泄出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出现,似乎在说,这套刀法破绽太多,完全没有用处,招式既不周密,也不够凌厉,如果碰到真正的刀法名家,连三招都抵挡不了。
步昆仑非常不服气,于是刀法一变,把步青云昔年传给他的峨眉啸月刀法使了出来,只可惜当年他人小力弱,加上无法练成内功,所以步青云只教了他四招刀法,便已作罢。
步昆仑就着记忆所及,使出了四招啸月刀法,这时气劲迸射,刀气幻化,使得他身外七尺的海浪都受到冲击,波涛汹涌,翻腾不已,可是四招下来,无以为继,令他呆滞了一下。
就在此际,他的心海深处浮现了「定天三式」四个字,然后很清晰的可以感受到,似乎有一个白衣文士,手持一柄长刀,迅如电掣的连续劈出七刀,刀刀相连,汇成一式,是为「扬刀问天」。
由于那七刀所劈砍截戮的角度各有不同,因此这一式显得非常繁复,步昆仑纵然凝神贯注其间,也只学到刀形而无法领悟刀意,陡然之间,眉心如被针刺,一痛之下,似乎裂了开来,大股大股的真气有如泉涌,接着狂流冲激而出,浩浩荡荡,似无止尽。
步昆仑这次面临的是爆体之厄,随着强大真气的冲激,他的身体被逐渐撑大,让他痛苦的大叫救命,「轰」的一声巨响从脑门传来,他本身似在瞬间失去了意识,化身为手持长刀的白衣文士,站在高山之巅,慢慢的挥刀转步,使出定天三式刀法,从第一式扬刀问天开始,接续第二式开天劈地,然后到第三招天地俱裂为止,完完整整的演练了一遍,然后二十一刀又还原为三式。
在这段期间,白衣文士是他,他就是白衣文士,二者合一,而后一归于无,再也没有高山、大海、夜空、星辰,只是一片虚无、一团混沌而已。
步昆仑怪叫一声,醒了过来,首先看到的是深邃而又明亮的夜空,以及空中闪烁的星星,听到的则是恍如雷声的溪流,「哗啦啦」在耳边流过,稍一定神,立刻便嗅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那种恶臭比蹲茅房时闻到的味道还要令人恶心,逼得他赶紧跳了起来。
可是他一掀开盖在身上的大袍,发现恶臭四溢,竟然是从自己身上传出去的,低头一看,圆领衫破裂成十几条碎布,被一层黄黑色,类似糨糊的黏液,黏贴在身上,下身的内裤也同样绷紧在腿上,裂开几条缝,唯有平日穿着宽松的长裤没有绷破,不过原先穿了极为合脚的布鞋,已经开了口,露出黏着黄黑色黏液的十根脚趾头。
这种奇怪的情形,让他吓呆了,不知怎会在睡了一觉后,衣裤布鞋全都缩小了,再仔细一看,那双穿出鞋外的大脚,完全不像以前那样秀气,脚趾关节粗壮而有力,显然是脚长长了,而不是布鞋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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