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杨柳依依,难得不用奔波。阿婵换好一身衣物之时,你正悠哉悠哉的靠在贵妃椅上喝着酒。
边塞的烧酒太烈,入口好似刀子插进人的喉咙,却又说不出的畅快。你爱酒,却最爱王府的桃花树下,埋下的那几坛子杏子酒。酒香味中带着一点微苦,回味是甘。
阿婵便在此时,拎着裙摆缓步而来,人还未至,身上繁复的饰品晃动之时先一步传到你的耳朵中。你懒洋洋抬起眼皮去看,平日里窄袖短衣的阿婵,此刻一身红色石榴长裙,步摇偏凤将云鬓高挽,垂到耳旁的流苏随着步子晃动,晃得人心神不稳。
琥珀色的眼睛对上你的视线,阿婵一双的眼睛没有半份杂质,只直勾勾的盯着你,唇上胭脂色平添几分媚态,双手交叠在身前,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
“妾身貂蝉,见过殿下。”
不是哪个侍女教的她,阿婵面无表情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一口烈酒差点喷出来,呛的直皱眉头,咳了半响,才缓过神来。
“阿婵,别听她们乱说。”
世家女行礼婀娜多姿,自成一番风流姿态,阿婵从未学过这些,动作校准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可身体却僵硬的很,反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来,好阿婵,转一圈跟我看看。”
你冲她招手,示意她上前。手中依旧端着酒盏,半杯酒水入喉,眼睛已经有几分迷离,染上三分醉意,自贵妃椅上翻身坐起,最后的半杯烧酒饮入口中。
阿婵依言,在你面前原地转了一圈,洒金裙摆在空中摇曳,枝娆烦扰的牡丹花好似要呼之欲出。在午后的光下散发着阵阵光芒,金钗玉簪的相碰声比之方才更为清亮,你伸手握住那半空中飘动好似蝉翼的披帛,略微借力,便揽美人入怀,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
你想起初次见面的阿婵,也是瞪着一双眼睛,好似雨后冲涮干净的玉石,好奇的看着街上的每一个行人,衣衫富丽,不似中原人模样,活脱脱一个异邦的小公主,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眼中无悲无喜,无善无恶,是人之初始最原本的状态,好似误入人间的山灵。
怪不得张辽看见阿婵跟在你身边时,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将你抽筋剥骨。他们仔仔细细养大的小姑娘,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却在你身边做了一个每天很忙的女官。
可那又怎么样,你的阿婵喜欢做女官,不喜欢做小公主。
“楼主,衣服不方便。”
你一条胳膊撑在小茶几上,活脱脱一个富家公子哥,闻言目光又去看阿婵身上的衣服。
“哪里不方便?多好看啊。”
阿婵眨着一双眼睛,一脸认真
“杀人不方便。 ”
你:“……”
你想起第一次见阿婵的时候,是她刚杀了心怀不轨的登徒子。一剑封喉,连眼都不眨,任由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天真又骇人。
你拉了缰绳,马驻足在那略有些窄的小巷,坐脚踩着雕鞍,冲那漂亮的小姑娘伸出手。
“要不要跟我走?”
你瞧见阿婵毫无防备的模样,甚至坦然的靠在你身上,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你替她整理了一下堆积的裙摆,动作间心里忽然略微有些恶劣的想。
张辽若是看到此刻,你二人如此亲密的模样,恐怕恨不得抽出他的参差剑,二话不说砍了你的脑袋。
毕竟他可是一直把你当做对阿婵预谋不轨的黄毛小子……虽然也真的有一点图谋不轨也就是了。
想起张辽,你想起他总是微皱的眉头,又想起他亲手给阿婵做的襦裙,一寸不差,好像真的亲手测量过一样。
你指尖划过阿婵唇上的胭脂,蹭了一些,点在阿婵的眼角,那一点胭脂便在眼尾晕开,好似摄人心魂的妖姬。
阿婵那双似猫眼一般的眼睛变得多情,在你跟前收敛了眼中的泣血的寒芒,像是露出肚皮的猫,只剩下温顺。
阿婵不大会笑,大多数时候都是木木的,再厚的胭脂粉掩不住一个刀尖舔血人的锋芒,带着刺的玫瑰。
“好阿婵,要笑。”
张辽便是在此时跨过门槛,而你只顾着欣赏阿婵的样貌,失去了以往的警惕。看她随着你的动作略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看她下意识的眼睫颤动,竟忽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而阿婵呢,阿婵十分熟悉张辽的气息,只觉得都是熟悉的人,并没有提醒自家的楼主。
阿婵怎么会是知道,张辽到底为什么一看见广陵王就气的不行呢?
张辽自从见到阿婵,免不得多过问她几句,这日无事,见房门大开,未曾多想,迈步而入之时,却看见了这一幕。乖顺的姑娘被你搂在怀里,眼中懵懵懂懂的,唇上胭脂色淡下去一块……
“死孩子。”
他气的额角青筋直跳,一双星眸死死盯着你,若是眼神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恐怕你早就在张辽的眼神下被捅成了筛子。
“哈哈哈……是文远叔啊。”
怕什么来什么,你悻悻的摸了摸自己鼻子,连忙搂着阿婵的腰,让人从自己怀里起身,站到一边。
“误会,你听我解释……”
张辽死死盯着你在阿婵腰间的双手,眉头皱的更紧,恨不得下一秒将你生吞活剥。
我就说这死孩子不怀好意!
张辽闭着眼,深呼吸了两口,意图压制住心底的火焰,如此反复两次,却发现火越烧越旺,只想打点什么消火,例如眼前这位……
你与张辽对视一眼,读懂彼此眼中的情绪。大漠养出的至性男儿,血液里流淌着尚武的基因,京城帝富贵乡养出的广陵王殿下,见到这匹大漠的烈马,想要驯服的心也是止不住的。
你们该打一架。无论输赢。
参差刀出刃,你以短刀去迎,抵挡的动作间,你看见都不知道该看谁的阿婵,挑眉一笑,恣意盎然,带了些胜券在握的意味。
“阿婵,我和文远叔叔切磋一下,你说,最后是谁赢?”
阿婵没懂你们为什么要打架,他感知不到张辽那周身涌动的到底是何种情绪,刚要准备上前阻止时,听到切磋二字一时间放松下来,没应声,自顾自拿了桌子上的点心吃。
兵刃相接间,张辽被你脸上的笑意晃了神。一次次在马背上征战的张辽,埋葬了母亲之后抹了眼泪便穿上盔甲,便拿起参差剑的张辽,以血肉之躯守住雁门关的张辽,什么时候再见过这般张扬的笑意?
穷山恶水养不出广陵王这样的天之骄子,大漠长河寻找不出摧残的明珠,唯有京城的富贵乡,能养的出一个广陵王殿下。
你读不到张辽的心中所想,却只觉得他有意思的紧,有勇有谋的武将,却会教阿婵做针线,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
你第一次见张辽的时候在想。
他不属于中原。
中原的山水困住了他,盈夜长叹的满是乡愁。张辽应当在草原跑马,喝着烈酒,与羊群为伴,沿着大草原一路向西,去追滚落红尘的太阳。
可眼下战火燃烧了草原,他的家乡变得动荡不安,铁蹄将他的梦中桃园变成了断垣残壁,他孤独的饮着烈酒,不知道该去替谁卖命。
这样的一匹烈马,却没有将领能征服。
你想到这里,兴奋的神经都在跳动,趁着他分神的间隙,快步上前,短刃直指他咽喉。
张辽回过神,侧身躲过,长剑挑落你手中短刀,短剑横着向你划过来,好似真的要把你这调戏阿婵的小兔崽子宰了才作罢。
实则不过用了七分力气,看着唬人罢了。
你深知自己身手不如张辽,向后退着也只能堪堪躲开他的短刀,只差咫尺,那刀边好像能够划破你的肌肤。
脖颈处的暗扣被他划开,立刻敞开大片衣领。张辽本就只想给你一个教训,见状便收了刀,恶狠狠的威胁的话还未说出唇,余光瞥见你衣领处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素白裹胸时 ,一瞬间愣在原地。
常年不见光的皮肤自是白皙,你饮了酒,红晕一时间蔓延到锁骨处,张辽目光落到胸前一片洁白,慌乱的移开眼去。
为将者兵刃不离手,张辽好似收到的惊吓太过手中参差剑都落到了地上,叮铃一声轻响。
“你你你……”
“我什么我。文远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