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天……
江云溪愣愣地望着墙上一只拳头大小的洞,她眯起被熏得半瞎的眼睛,看着朝来暮去,转了三个日夜。这三天,她没吃过一粒米,只靠着一碗混浊的水维持生命。
外头阳光正盛,她却再也触摸不到。
她是宸王妃……不,曾经是。她如今被关在这里,如同一个废人。可她医毒双绝,惊才艳艳,到底为什么……会沦落至此?她的眼废了,嗓子也哑了,那个她曾经喜欢过的人,甚至为了讨好她的嫡姐,断了她的手筋、脚筋。
可她自认为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们的事,却为何被害得这么惨?
她好恨,恨不得将那两人剥皮抽筋,拆骨入腹!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她看不清,只能侧着头倾听,来的是两个人。
“妹妹近来可好?”江苓白在她面前站定,似是嫌弃这里污浊的空气,因而拿帕子捂着口鼻。她脸上流露出几分虚伪的怜悯,倚在身边人的身上,“相公,我看妹妹在这里怪可怜的,要不,我们给她个痛快?”
相公?
江云溪睁大了眼睛,可她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红,像是婚服。原来这两人竟是成婚了吗?多可笑,这二人原本是她最信任的人,到头来,却也是他们亲手把自己推进地狱。
她的手摸索着,摸到了那只盛水的碗,面对仇人,她竟无比的冷静,她说:“你们这对狗男女,我祝你们终成怨偶,不得好死!”
“你找死!”江苓白一脚踹在她心窝,让江云溪疼得煞白了脸。
“我和少征两情相悦,必定白头偕老!”
“苓白,她已经疯了,多说无益。宸王那边……”说话声低了下去,江云溪并未听明白。
她冷冷地笑着,视野发红,她的眼中仿佛有泪流出,却是血一般的。
“他说的对,我疯了,是被你们逼疯的。江苓白,我替你嫁给宸王,被当成全京城的笑话!段少征,你别忘了,要是没有我,你娘早死了!我江云溪是瞎了眼才会被你们蒙骗,可我还是不明白……”
沙哑的声音像是一把割着石头的钝刀,“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甚至帮江家给宸王下毒,可是为什么……”
“你想知道啊?”江苓白痛快地笑了一声,恶毒地说道,“宸王挡了那位的路,只是他平时谨慎得很,但你偏偏能近他身,所以,你就被当成刽子手了。”
“多可笑是不是?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宸王已经知道是你下的毒了,可他在你失踪后,居然还满京城地找你——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居然有心思勾搭一个废人。”
可她也有些嫉妒,宸王命大没死,明知道江云溪给他下毒,竟然能咽下这口气,还要找她!
她江云溪就该千人嫌万人厌!
可江云溪听后竟笑了起来,笑自己可怜,笑自己愚蠢。
低笑变成大笑,她真像是疯了一样。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全都明白了!她命运坎坷,幼时被人拐走,于危难时遇到师父,师父传她医毒之术,她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仅是个潇洒的小医女。
谁知那一天,江家人找到了她,自称是她的家人,要接她回京城享受荣华富贵。而她,竟不顾师父的劝告,一头扎进了江家,扎进了京城。
再然后,她的确过了一段顺心的好日子,可好景不长,她被告知自己和宸王有婚约,如果不嫁,就会给江家引来灭门之灾。
她从小只有师父,没有家人,可她贪恋江家虚假的亲情,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家。于是她嫁了,可那宸王告诉她,和他有婚约的,是江苓白。
那时,她才知道江家之所以找回自己,不过是不想断送了江苓白的后半生。
可难道她就该为江苓白受苦?难道她就不是江家的女儿?难道她……合该如此狼狈?
她不信!她不信!
忽的,她收起笑声,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面前的两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可她看不清楚。
“既然你们成婚了,作为你们爱情的见证者,我又怎能不敬你们一碗酒?”
她端起碗,上前两步。
“站住!”江苓白一个哆嗦,呵斥她,“你别过来!”
江云溪勾起唇角,那张被毁了的脸显得异常可怕,“好,我不过来……我还是祝你们终成怨偶,不得好死!”
就在江苓白张口欲骂时,江云溪看到模糊的人脸,一把将水泼了出去。一碗水泼了两个人。
“啊!我的脸!我的脸!”脸上传来剧痛,江苓白狰狞地大叫着。
段少征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可能的!我们已经吃了你给百毒丹,从此百毒不侵,怎么会这样!”
“哈哈哈哈!百毒丹?百毒丹是我做的,我又怎能会不留个心眼呢?”
扔下手里的破碗,江云溪痛快地大笑着,突然,江苓白发了狠,她抽出段少征腰间的匕首向江云溪冲了过去。
其实被刺中时,江云溪并没有觉得太疼,因为她身上的伤,比这痛多了。
她还放肆地笑着,感受着血液的流失,她忽然死死攥住江苓白,吐出恶鬼一般的话语:“终有一日,我会将你们拖入地狱!”
她瞪着混沌的眼,死不瞑目。
“哈……哈哈哈!江云溪,你娘斗不过我娘,你也斗不过我!少征你看,我杀了她,我杀了她!”
眼前的尸体已经不成人形,江苓白癫狂地大叫着,但下一刻,她忽觉身体一痛,缓缓回过头,她竟看到了段少征的尸体……
“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她想捂住伤口,却无济于事,“我还有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我不能死!”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是那毁了容,断了退,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宸王。
他此时面色煞白,浮现着将死之相。
暗卫们踹开段少征的尸体,抬着他到江云溪面前,而江苓白正好就在江云溪旁边,于是他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你终究不信我。”
楚穆宸从椅子上滑落,抬手阻止了暗卫要帮他的动作。
他小心翼翼地抚开江云溪面上凌乱的发丝,眼中的痛苦快要溢出。“若有来生,你千万不要进京,就做个……浪迹天涯的医女也很好。”
说完,他忽然吐了一口黑血,原来他早就该死的,只是想着江云溪可能被江家舍弃,下场凄惨,所以才硬撑到了这时候。
可他到底晚了一步。
“也不算太晚。”他笑了一下,在江云溪身旁躺下,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江云溪尚有余温的手。
“滚蛋!你怎么这么傻啊!”半空里,江云溪无力地喊着,“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赶快带他去找大夫啊!他还能救!还能救啊!”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滞留在此,但她无比感谢老天,让她在最后明白了自己并非孤身一人。但她知道得太晚了。
楚穆宸咽了气,暗卫们还守在原地,只有谁也看不到的江云溪放肆地哭着,哭她自己,也哭着楚穆宸。
“我后悔了……楚穆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