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家的牲畜难产,我和老爸赶去接生,却不想被说是我们应该做的举手之劳。
“这接生顺手的事还收钱?再说了,这打的针剂不也都是你家剩下的吗?”
“她家无证行医,小心故意落病讹钱。”
我乐了,看着这群义愤填膺的“受害者”。
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病,是你们找我看的。
看好了病不给钱,还说我故意落病讹钱。
行,以后别再找我。谁有本事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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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底,我和我爸按照惯例,挨家挨户去收拖欠的治疗费。
我爸作为十里八乡唯一的兽医,附近村子里牲畜生病都是我爸帮忙医治。
我从小耳濡目染,跟着我爸和爷爷到处跑,现在更是农大的一名大学生。
刚一进村支书家:
“禾雨啊,我们正谈到你呢!”
村支书王铁柱一身官威喊着我爸。
附近乡亲邻居也都在,他们表情里没了以往的和气。
王铁柱上前毫不客气质问我爸。
“禾雨,那些畜生们老是三天两头病,你是不是故意没医好落了病,每到年底就来收钱,故意讹我们?”
讹钱?
我爸顿时一脸懵,平时老好人的他,谁家有困难,都不舍得收诊费。
怎么现在变成了讹钱?
“王叔,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爸?可别乱给我爸扣帽子!”
我爸好说话,但不代表就可以随意给他安罪名。
“大旺他说你们根本就没有执业兽医证,无证就敢给畜生看病?还时不时来收钱,你说你这不是讹钱是什么?”
村支书眼睛瞪的吓人,那语气就像是在审犯人。
王大旺是村支书的儿子,刚被医科大学录取,也是我们村唯二的另一个大学生。
“王叔,我家三代兽医一直为乡亲们服务,你说话客气点。”
我毫不示弱站在我爸前面,直言村支书。
“朱果儿,你怎么和我爸说话呢?”
王大旺从人缝中钻出来,指着我鼻子。
“你和你爹都一个德行,丧良心。无证治病,收黑心钱。还故意落病,让畜生们不得好,月月讹钱。”
“我现在上大学才知道,当医生要有行医资格证,当兽医要有执业兽医证。他们家三代都这样胡乱医治,指不定三代都靠这个赚黑心钱呢!”
他边说,边上前抢走我手里的记事本。
“你这记的,下河村总共余七万八未清。大家的钱不是钱吗?这钱能买多少畜生崽子?你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
“我王大旺,好歹也是医科大的学生,这畜生生病还能比人复杂?”
“既然我是咱下河村的大学生,肯定要肩负起责任,监督你,抵制不良行为,及时帮大伙止损。”
看不出这王大旺还挺能说会道,把我和我爸说的如此恶劣,他多么大义凛然。
我真是无语又无奈。
“王大旺,医兽怎能与医人同理?亏你还是大学生,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以前仗着他爹是村支书就张扬跋扈,现在考上大学越发的让人讨厌。
他嗤笑了我一声,
“人多尊贵,我将来是要给人看病的。“
”而你,给个畜生看病都看不明白。”
“叔叔阿姨,你们的血汗钱就这么轻易被他们赚了,现在还倒欠钱,其他村的呢?那不是欠她家十几万?”
“以前就因为只有他们一家能给畜生看病,说什么是什么,那些畜生看着像好了,说不定明天、下个月又生病。你们想想,他们真治好了吗?这不就是纯纯的埋病根讹钱吗?”
“朱果儿,我就是看不惯你家,不仅把我们当取款机,还害得畜生常年得病。为了乡亲们,为了下河村我必须揭发你。”
他三言两语就把我们踩在脚下,他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许是考上了大学,觉得自己那三脚猫功夫也能给人和畜生看病。
眼红这些年来我家在乡亲们心里的地位和口碑,现在靠着他爸准备踏平我们的路。
“懂了,你这是不许乡亲们在找我们看病,对吧?”
我懒得和他继续争辩。
王大旺要不是背靠他爹,村里谁正眼瞧他?
我那老实巴交的爸爸看向乡亲们,毕竟乡亲们平日里最信任的就是他。
“田庚、壮哥,你们也这么想吗?”
我爸还傻乎乎的以为这只是村支书和他那好大儿的一面之词。
这些年,
十里八乡的牲畜我们能免费治疗就尽量帮衬着,他们没钱赊账,我们也尽量记本上顺延结款。
“禾雨啊,哥说一句,你别介意。大旺这孩子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你说这牲口三天两头病,谁也不知道是它自个的毛病还是你没治好。”
“先不说病不病的,我们种田的穷苦老百姓哪有钱还你?”
平时喊我爸老弟前老弟后的何大壮,现在直接喊我爸名字。
“是啊,谁知道怎么一下子就欠你这么多钱,家里这些畜生万一明天又生病,我们还要找你。这钱真是越滚越多。”
郭田庚跟着起哄,他平时最喜欢去我家顺一些吃食拿回去,这时候犹如墙头草一般。
平时交情甚深的乡里乡亲,此刻义愤填膺指责着我和我爸,越说越过。
“你们当初说没钱,我自个掏钱买药,想着毕竟牲畜看病为重。这钱,我替大伙垫付快两年了。你们不能又怀疑我,还不还钱啊。我家也不容易,你们要我怎么办?”
我爸不曾这么委屈过,脸被胀的通红。我也十分憋屈。
“你有这钱垫,说明你家有钱!”
“就是,这钱就该你出。”
“朱果儿也有份,你不负责,朱果儿也要负责。”
。。。
升米恩斗米仇。
合着,给牲畜们看病是我们应该的。不仅要免费治疗,还要永包售后。这些牲畜们生老病死全扣我朱果儿一家脑袋顶上。
无奈利益当道,真白瞎了这祖辈就开始的交情。
王铁柱把王大旺往身后一拉:
“朱禾雨,我现在以村支书的名义,通知你。由于你和朱果儿无执业兽医证,所以不可再为乡亲们的牲畜看病。”
“并且你们之前行医都是用自家偏方,所以村民们欠款可以不用再支付。”
“乡亲们,如果你们家畜生再生病,很可能是朱禾雨他们没有彻底根治,导致后遗症。你们可以报到我这里,我会出面和朱禾雨协商相应赔付费用。”
“好!村支书做的公正。父母官就应该是村支书这样的。”
“对,朱禾雨朱果儿你们不仅不应该收钱,还应该给我们赔钱。”
“对。对。对。”
此起彼伏的声讨声,终于让我见识到了金钱的厉害。
当初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们看病的,
是他们。
当初对我们感激涕零的,
也是他们。
现在倒打一耙,不还钱,还让我们赔钱的,
依然是他们。
“大家都觉得我们不该行医,也不该收这份钱,对吧?”
我心寒的看着他们,他们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在剜我爸和我的心。
“但看病给钱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看病不给钱?哭着求着的是你们,不是我和我爸上赶着去求你们。”
“当初是谁大半夜把我们喊过去给牲口们接生,你们回屋躺炕上睡觉,那时候说的好听叫信任,现在呢?反过来说我们故意落病讹钱。”
“你们可以不再找我们,但你们必须把之前的钱结清。”
“你们说的什么后遗症,你们懂医吗?医兽怎能与人同理?你们家养的牲畜生病,关我和我爸什么事?凭什么我们要给你们赔钱?”
我爸已经蹲坐在门框上,面朝外,埋着头。
一个老实人被逼成了什么样。
我隔在乡亲们和我爸中间,声音大到破音,给自己壮胆。
“你一个女娃子说还钱就还钱?身为下河村的村民,不为集体考虑,光想着吸我们老百姓的血?”
“我们找你,那是没办法,十里八乡的就只有你家能给畜生们看一眼,死马当活马医。为大伙排忧解难那是看得起你朱果儿一家。”
平日里最喜欢我的小豆苗她妈徐苗苗也开始帮腔。
我刚想继续和她们对线,我爸站了起来。
经常弯腰看病的背瞬间站的笔直。
“你们没完了?冲着我也就算了,别一个个倚老卖老冲我闺女喊!”
“你们不就是不想还钱吗?我朱禾雨不要了!你们那些还在生病的牲口,找王支书统计一下,我砸锅卖铁的赔!”
“爸!凭什么?那也是我们的血汗钱呀!”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强忍着不掉下来。
我爸握紧我拳头,撰的生疼。
“果儿,做人就要顶天立地,咱身正不怕影子斜。活着就为一口气。”
看着我爸的背影,我扭过头偷偷抹掉刚要滴落的眼泪。
“行!那我也把话搁这。从今往后,下河村不管是人还是牲口,都别再找上我朱果儿一家!你们爱找谁找谁去。”
就在乡亲们稍感为难时,
王大旺又接了茬。
“没了你朱果儿,畜生们能死还是怎么?当我摆设啊?你不就是个给畜生看病的吗?我王大旺,医科大的学生,那是将来要给人看病的!区区几只畜生,我能看不了?”
“既然说到这份上,叔叔阿姨们,你们放心!她朱家能做的,我王家也能做!”
“以后,我帮你们看病只收成本费,困难家庭,我会向我爸申请扶持。我也会尽快考取相关证书,让大伙们放心。”
“我儿都开口了,那我这个村支书也必须表个态。我支持大旺助人行为,你们找我儿看病,我以村支书名义按村里最高权限给予大家各项优待扶持。”
王大旺笑着,向我投来胜利者的姿态。
“不愧是村支书有良心,养的儿子能干事。这才是领导者风范。”
“我们下河村有福呀!”
。。。
听着这些曾经耳熟的追捧,莫名觉得好笑。
等着吧,王大旺。
你几斤几两,我不清楚?更何况拿治人之道治兽,你还真不行。
在众人的指责声中,我爸被我拽出村支书家。
走之前,王大旺叫住了我。
“朱果儿,你们赶紧去筹钱吧。做了这么多坏事,迟早遭报应。”
我没听懂他的嘲讽,但确实,很快我就知道这“报应”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