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舒语失眠了,想起一些旧事。
大约去年这时,徐思年刚刚开始玩赛车,出过一次车祸。
那回舒语差点被吓死,徐思年从车里被人抬出来时,满头都是血。
不光她以为徐思年要死了,徐思年自己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在救护车上短暂睁眼的一分多钟里,喊小语子。
舒语赶紧凑过去,她的手被徐思年一把抓住。
他的手很凉,舒语双手捧着摩挲,流着眼泪让他不要说话了。
可他还是在喊小语子。
舒语不确定他是不是清醒,她在他耳边说:“我在呢。”
他看了她一眼,好像才放心了,又陷入昏迷,只是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又喃喃叫了声小语子。
好在徐思年命大,这伤看着严重,其实不然,手术也不大,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一个月,然后回家休养,三个月和半年的复查情况都还不错。
徐父徐母因为这件事勒令徐思年不准再玩赛车,但舒语知道,他还是在偷偷地玩,只是没法明目张胆参加比赛。
没人能管得住徐思年,她也曾经试图劝说,他总是插科打诨带过话题。
不过,这场车祸在舒语心里,意义绝对不是单纯的阴影,徐思年昏迷时叫的是她的名字,就连他那些玩赛车的队友都听到了,他们也都认定她和徐思年是一对。
那时她就想,徐思年心底,总还是有属于她的位置的吧。
这事儿真是没处说理去,一个男人昏迷的时候喊着她的名字,抓着她的手,谁能想到他其实并不喜欢她。
从来没喜欢过。
舒语睁着眼在黑暗里想这些,一股沉钝而又缓慢的疼痛,从心口往四肢百骸蔓延,眼泪从眼角安静地滑落下去。
翌日早晨去上自习,仍是没法专心。
她和徐思年从前就算有些小打小闹的不愉快,也从来不隔夜,要么他会主动和她说话,偶尔她也会低头。
可这一回,到了中午,她没有再收到徐思年的消息。
午饭时,舒语接到一通舒母赵以安的电话。
“思年打架那事儿,你清楚吗?”赵以安说:“昨晚徐家闹得挺凶,老头子差点被气得犯病,思年也被关在祠堂一个晚上,听说还挨打了。”
舒语心口一沉。
徐思年是徐家的宝贝疙瘩,她从来没见徐父徐母对徐思年动过手,以前偶尔也会罚跪祠堂,但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
对徐思年那样的少爷,这次的惩罚算是很重了。
“我看他爸妈也是头痛,尤其他妈妈,本来还指望他继承家业呢,到现在还不务正业的,还打架……这样子,还不如那个私生子徐景言,我听说私生子反倒争气,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就上班了,回来直接带着工作经验和从国外挖来的团队,进了徐氏总部,再这样下去,这徐氏将来会落到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赵以安絮絮叨叨说徐家的八卦,舒语却没细听,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挂断电话,她背上包下楼,打车回家。
只是,到了自己家别墅门口,脚步却没停,绕过去,按响了徐家的门铃。
徐家的保姆过来开门,见是她,面露喜色:“语子来了,你赶快和太太说说吧,思年都跪了一夜了,到现在还没放人呢,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看来这次徐思年是真的把他父母惹毛了,舒语不敢耽搁,赶紧往主屋里走。
徐思年虽然体质不错,但毕竟出了车祸至今也就一年多,跪一夜……她听着都开始着急了。
徐父大概是去上班了,此时主屋客厅里,只有徐母。
舒语过去恭敬地打招呼,“徐阿姨。”
“语子,”徐母付晚妤见着她,“你也帮忙多看着点思年啊,你看他成天闯祸,我这个当妈的说了他也不听……”
付晚妤抱怨很多,徐思年不成器,还不如私生子上进,她这个当妈的都面上无光,脸色也难看,“对了,我听说思年这次打架和一个女的有关系,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问那小子好多遍,他就是死活不肯说。”
舒语低着头,手缓缓攥紧,很久,她小声道:“对不起徐阿姨,是因为我。”
付晚妤眉心蹙得更紧了。
“有个男的欺负我……”舒语抬不起头,声音很弱,“思年就帮我拦了一下,然后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就连现场的情况都不清楚,说得非常含混,“你们不要再罚思年了好吗……他不是故意闯祸的,是为了帮我。”
付晚妤定定地盯着舒语看,舒语感觉就像是在被凌迟。
她的脸颊滚烫,是因为羞愧。
徐父徐母对她其实很不错,但为了徐思年,她对他们说谎已经不止一次了。
良久,付晚妤叹口气,“语子,那可是酒吧,你说你……你以前挺乖的,你怎么能和思年去那种地方呢?”
舒语头更低,只觉得难堪,“对不起。”
“思年生性不羁,我这个当妈的管不了,就指望你帮忙多管管他,但你现在这样……”付晚妤摇头,“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舒语指甲将自己掌心抠得泛红,忍不住对自己洗脑:没事的,反正以后要做徐家媳妇儿的人不是她,徐母怎么看她也不重要。
付晚妤起身,往祠堂方向走,舒语没有跟过去,她知道付晚妤这是要放过徐思年了。
付晚妤其实很宝贝徐思年的,如果不是真的被气到了,也不会为难自己儿子。
徐思年揉着跪得发麻的腿走到客厅,瞥见舒语,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舒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腿疼,哪怕他没有那么老实,站站跪跪坐坐地蒙混,可好歹也是一夜,现在这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舒语看到他脸颊肿着,还有个明显的五指印,大概是来自徐父或者徐爷爷,她没有问,而是问起付晚妤,“徐阿姨呢?”
“上楼去了,说是不想看见咱俩,还说让咱俩都自省,以后别去酒吧。”徐思年浑不在意,“我妈就是管得太多,现在年轻人玩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按她说的这样哪里也不能去。”
舒语站起身,“那我回家了。”
“等等,”徐思年一把抓住她手腕,仰头看她,又压低声,语气带着些许柔意:“我妈是不是说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