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递进宫的消息转个头就送到了常顺手里，常顺也没敢多看，巴巴地送到御前。
顾墨琛一目十行看完，将纸揉吧着随手扔进了香炉。
常顺闻着味觉得呛人，小心地瞧陛下的脸色，好家伙，比烟还呛三分。
顾墨琛撑着额角，双眼半阖，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在永鑫茶楼一见，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可楚若曦随手扔了他赠的簪子，摆明了是不想与他再有纠葛。
即便顾墨琛命楚若娇想法子从中作梗，楚若曦却依然我行我素，非要去见赵家人。
看来，赵绍安果然是很合她心意的。
顾墨琛想起来梦中的场景，彼时她还是昭仪，时任太子詹士的赵绍安为皇子讲授经书。皇子弋安才四岁，楚若曦时常去给儿子送吃食零嘴。
那是个炎炎夏日，日头毒的很。
顾墨琛本欲寻弋安一同去长乐宫用午膳，正撞上楚若曦和赵绍安同桌而坐，邀请赵绍安一同吃冰西瓜，弋安也娇滴滴地赖在楚若曦肩头，被楚若曦嫌热推开了。
梦里自己只觉得母子二人温馨可爱，心中柔肠百转。
现在却忍不住将场景反复回味，一切历历在目。楚若曦穿着轻薄的琥珀色烫金上衫，撑着下巴的手臂都能透过光看出粉调，腕上一对翡翠镯子衬得腕如凝霜一般。
朱砂红的桃花破裙散开，像花开一般，半透明的萱草黄披帛垂落在地上。
楚若曦懒洋洋地拈着银签子，插着红彤彤凝着冰水的西瓜瓤，弋安张着嘴巴来接。
楚若曦则偏着头，和太子詹士说着什么，喜笑盈腮。
顾墨琛想着这一幕，依旧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楚昭仪鬓上的珠串一般，颤动摇曳。
可现在想着纸条上的话，这份心悸里就藏了别的什么。
顾墨琛用力地捻着手中的檀木佛珠，细细回想，当时自己进殿后发生了什么？
一切的宁静美好都被打破了，赵绍安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请罪，而楚若曦则取笑他，“好端端的，偏叫陛下扫了兴！”
当时的二人可真是融洽的很！处在一块，谈笑风生，衬得闯入的自己像个外人。
顾墨琛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楚若曦作为嫔妃尚且对赵绍安颇为欣赏，如今男未婚女未嫁，自己便成了彻头彻尾的外人了！
常顺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
顾墨琛这才回过神来，拨弄着手里的佛珠，“赵家是做米粮生意的？”
“是，家中有些薄产。”常顺顺着顾墨琛的意思，提了提赵绍安，“赵公子天性聪颖、博闻强识，在京城也是小有才名。”
顾墨琛斜睨他一眼，看的常顺闭上嘴，腰躬得更低了，“奴才多嘴。”
“叫顺天府好好查一查赵家的铺子，抓几个人进去，让他知道知道厉害。”顾墨琛语气低沉，眉目间带了冷意。
“奴才领旨！”常顺心里道了声不妙，可怜赵家遭此无妄之灾。
顾墨琛叫住他，嘱咐道：“点到即止，赵绍安有些真才实学，你知道分寸。”
————
楚府
卯时一过，楚府正房里就忙活开了。
楚若曦端坐在镜前，青町正全神贯注地替她绾发，梳了个俏丽又大方的垂鬟分肖髻。
五彩琉璃华胜花冠插于髻上，两侧各一只水珍珠排簪，搭着水滴形的耳坠，既得体又不失少女的娇媚，
青町扶着小姐起身，取来衣架上的藕荷色大袖衫。
“藕荷色虽然好看，到底是太淡了些，瞧着不打眼。”青町细心地替楚若曦理平裙摆。
“今日不过是长辈们彼此认识一下，我若是盛装，反倒叫人小看了。”楚若曦往腰上系了青玉的禁步。
她虽然是急着甩开顾墨琛的纠缠，但也不想叫人以为自己上赶着，掉了身价。
“母亲那儿如何了？”楚若曦看着窗外的日头，时候也差不多了。
楚贵泰昨夜跑来冲楚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楚夫人也没松口，说什么都要与赵家见这一面。
青町替楚若曦搭上披帛，低声回话道：“夫人已经张罗着摆饭了，咱们过去吧。”
楚若曦一到，楚夫人就拉着她的手坐到了一起。
“真好看。”打量着楚若曦，楚夫人满眼怜爱。
今日楚夫人上了妆，装扮隆重，极力撑着当家太太的体面。
“你都这么大了，也是我没用，还得连累你的婚事，至今都没有着落。”楚夫人昨夜后半宿才勉强睡着，精神还未恢复。
想着楚贵泰昨日疾言厉色的模样，又担心今日不顺，更是心事重重。
“母亲快别这么说……”
楚夫人摇摇头，“曦儿，你父亲心狠，只要你打定主意认准了，不必顾忌我。”
楚若曦听见楚夫人这样哀戚的话，免不了就勾起了前世的种种。
那时她才封了美人，与董氏平起平坐。董氏对付不了她，就借董将军弹劾了楚贵泰，将他贬至晋南，楚夫人便病死在路上。
而后三姨娘便被扶正，楚若曦的风光，楚夫人没能沾到一星半点。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母亲抑郁而终了，丈夫靠不住，自有儿女能做她的依靠。她出嫁之前，一定要把心思狠辣的三姨娘解决了。
二人用过膳，才停了筷子，正收拾了行装预备出发。
“夫人，大小姐。”周妈妈就气喘吁吁地进了门。
楚夫人紧张地攥紧了帕子，赶紧问道：“怎么了？”
周妈妈瞧着楚夫人心里也有些不落忍，“老夫人请两位过去一趟，有些事要交代。”
楚若曦扶着楚夫人进了老太太寝房，老太太还未梳妆，坐在暖榻上沉着脸，深深的法令纹显得很不善。
楚若曦见惯了老太太这幅样子，主动上前替老太太揉太阳穴，“祖母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瞅着她乖巧懂事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方才赵家派人来了，说赵夫人今日不得空，来不成了。”
楚若曦没放在心上，安慰老太太，“今日不得空就改日，孙女伺候您梳妆吧？”
老太太脸色却没有缓解，只留了她们母女二人。
“这赵家，只怕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