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压下,年岁岁抬眼,恍惚的看着裴煜。
她漂亮澄澈的眼睛映衬着暖黄色的灯光,睫毛湿润,瞳孔里像是藏了星星,亮晶晶的。
裴煜的话在耳边炸开,她愣了愣,才问:“你在说什么?
裴煜凑得很近,他身上干净的雪松味都涌入年岁岁的鼻腔,分明是极熟悉的味道,然而在此刻却显得莫名凉薄。
他指腹捏在年岁岁的下巴上,微微用力,弄的年岁岁有点疼。
她抬手去握住裴煜的手腕,想要让他稍微松手,低声嘤咛道:“裴煜,你弄疼我了。”
“年岁岁,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裴煜喑哑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他垂目看向年岁岁时,深邃幽然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说:“你是不是忘了,你妈妈只不过是裴家的一个保姆,一个保姆的女儿,你拿什么和苏念比。”
“年岁岁,你哪里来的底气?”
他这句话,毫无情绪起伏,就像是在陈述一样。
然而落在年岁岁耳朵里,却像是一团巨大的棉花,堵在了她呼吸的胸口处。
裴煜刚才语气里的轻蔑,她分辨的很清楚。
她呼吸微窒,眼神闪烁着,呆呆的望着裴煜。
她的妈妈陈红,曾经是裴家负责打扫的保姆,所以年岁岁从小就跟在陈红身边,来裴家帮忙。
这也是钟情最看不上她的地方。
一个保姆的女儿,哪怕后来名牌大学毕业又如何,一样洗刷不掉骨子里的卑微。
这些话,还有这样的语气,年岁岁从钟情那里听到过无数次,但还是第一次听到裴煜对她说。
毫不掩饰的嫌弃与看不上。
年岁岁闭上眼睛,她觉得胸膛有个地方沉沉的往下坠着。
她握住裴煜手腕的手用了力气,纤长的睫毛抬起,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她望着裴煜,嗓音哽咽又带着一股子倔:“所以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是吗,裴煜。”
“我一个保姆的女儿,能嫁进裴家,都是八辈子的福分,所以不要不知好歹,要感恩戴德。”
年岁岁一字一顿的重复着,她眸光破碎,仿佛是一汪清潭被打破了平静,在月光下碎成片片。
她盯着裴煜的眼睛,将这些,钟情曾经在她面前说过无数次的话,缓缓的说了出来。
她以前一直以为裴煜和她在一起,是因为他们相爱,她也以为,裴煜和裴家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可刚才,裴煜的不耐烦与钟情如出一辙。
年岁岁固执的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你能回答我吗?”
认识年岁岁的人,其实都知道她性格虽然安静,但是骨子里却是很执拗的。
她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而她现在用这样坦然又深幽的眼神看着裴煜。
裴煜的长相极为出挑,冷白色的皮肤,眉眼精致,偏生瞳孔颜色又是浓墨般的黑,让他看起来格外的不好接近。
年岁岁以前最痴迷他的眼睛,总觉得好看的不得了。
裴煜捏着她下巴的手再次收紧,然后下一秒就猛地松手。
他往后退开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片刻后,他轻嗤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房门被摔的砰的一声,只剩回音在卧室飘荡。
年岁岁跌坐在床上,她闭上眼,面前就是裴煜冷漠的表情。
年岁岁嫁进裴家的时候,其实也知道钟情和裴家其他人都不大喜欢她。
还有那些和裴煜交好的朋友,她也知道,他们都认为她的出身配不上裴煜。
可是裴煜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所以她什么都不怕了,她不在乎别人,她只在乎裴煜。
她带着一腔孤勇,勇敢又坚定的踏进了这个需要处处都小心翼翼的圈层。
然而……
年岁岁唇角溢出一抹苦笑,她眼神有些恍然的看着这个卧室,突然觉得很陌生。
市中心的富人区,仅仅是一个卧室,就已经比她自己家那个90平的老式楼房大。
装修是她自己选的暖色系,窗帘也带着蕾丝。
明明这里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打造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却总有一种莫名的廉价感和违和感。
她想起房间最开始装修好的时候,她满怀欣喜的带着裴煜来看,裴煜只看了一眼就离开的模样。
那会他说公司还有很多事,年岁岁也从未多想。
他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审美和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年岁岁以前还觉得裴煜是尊重她,包容她。
可现在看来,应该只是他就是看不上,所以也懒得浪费时间了。
就像,这房间的装修明显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但是他却没有反驳过,只是自己鲜少在这边过夜罢了。
他总是有很多理由,他说怕自己打扰到年岁岁。
但现在年岁岁才惊觉,原来她和裴煜的婚姻,好像,真的只有她沉浸其中。
那些她误以为的关怀和体贴,似乎只是裴煜懒得找理由的敷衍。
年岁岁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人了。
都不用多想,裴煜应该已经离开。
年岁岁抿抿唇,慢慢进了厨房,她今天得去公司了。
本来想给自己简单做个早饭,然而打开冰箱的瞬间,半个蛋糕立马出现在眼前,最上面还立着两只小熊。
结婚纪念日的蛋糕,本来是年岁岁提前半个月就在一家网红店里订好的,制作精巧可爱,最上面还立着两只以她和裴煜为原型做的小熊。
小熊手牵手站在明显残缺了的蛋糕上,歪歪扭扭的。
年岁岁看着它们,她吃的时候,到底还是没舍得动这两只小熊。
她本来很想给裴煜看的。
可现在看着这两只笨拙的小熊,却又觉得一点也不可爱了,反而是滑稽的可笑。
她沉默片刻,将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
刚放到桌上,厨房就再次进来一个人。
裴煜西装革履,他一进来,自然也看到了年岁岁放在桌上的蛋糕,眉心下意识皱了起来。
他不悦道:“这是什么?”
年岁岁一顿,她放在蛋糕盒子上的手指轻轻缩了下。
裴煜很爱干净,同理的对于自己生活的一切,要求都很高。
蛋糕已经动过,即使年岁岁切的时候再怎么小心翼翼,可到底也是动了。
年岁岁的心口又被人狠狠捏了下,她垂下眼睛,迟疑片刻,随后将那剩下的蛋糕都收好。
她嗓音很哑,但是却说道:“剩下的垃圾,一会我出门会带下去扔了。”
她说完,动作顿了顿,但还是将那蛋糕连同盒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裴煜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动作,深邃的瞳孔里,只剩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