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很熟练地找了两根树枝过来,递给明琴一根,一边道:“这边,慢慢找……啊,一个铅笔。”
文程那树枝在土堆里扒拉两下,发出惊喜的叫声,然后,从土堆中捡出一个小小的铅笔头来,喜滋滋拿给明琴看:“带橡皮。”
听文程说,明琴注意到铅笔头上有一圈金属箍儿,金属箍上边露着一点点脏兮兮的东西。
明琴见过大哥文华的文具,现在的小孩儿都不用毛笔和墨了,用的都是铅笔,用一种铅了塞在木棍里做成,她尝试过,笔头硬硬的不太习惯,但也承认比笔墨砚台更方便携带和使用。
看着文程兴致勃勃又在土堆里扒拉,明琴更加嫌弃:这小孩儿是真傻,居然来扒拉垃圾了。
就刚刚那一截铅笔头,还不及她的指节长,根本不能用了好嘛?!
心里嫌弃着,明琴却没有说什么嫌弃的话,她甚至傻乎乎地附和了一句:“挺好看的。”
然后,拔萝卜一样把文程从土堆里拽出来,往大队部后边走:“走,往那边去……”
文程有些恋恋不舍,回头看了那土堆好几眼,才被明琴拉着来到大队部后边。
这时候村民建房子,门窗都开在前面,后墙是不开窗户的。
大队部和学校的教室却比民房先进些,每间房的后墙上有一个小窗户,大小只有南向窗户的三分之一,但夏天就能更好的通风,房间采光也更好一点。
明琴拉着文程来到大队部的后窗根下,俩四岁小娃儿个头本就矮,这后窗又开的特别高,他们根本不用担心被屋里人发现,但屋里的声音却可以透过窗户传出来,被明琴听得清清楚楚。
文程不太理解明琴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听大队部开会,但‘做坏事’的快乐还是让他配合地学明琴侧耳倾听,只不过,他的耳力一般,就听出了大伯和老支书爷爷的声音,其他人是谁说了什么,都听不出来。
明琴听了一会儿,并没有等会开完,就拉着文程悄木声儿地走了。
离开大队部,两人直接回了家。
文程以为回家就不再出去了,没想到明琴进仓屋转了一趟,拽着个小篮子出来了:“走!”
文程懵懵懂懂问:“去哪儿?”
明琴啪嗒啪嗒往外走,手里拽的土篮子都快和她一样高了。她头也不回,只问:“你想要铅笔吗?想要橡皮吗?还有漂亮的塑料皮笔记本?”
她跟妈妈去供销社的时候看见过,有一节玻璃柜台,摆的都是文具,有铅笔、橡皮、写字本,还有钢笔、墨水儿、塑料皮的笔记本……
文程听得眼睛越来越亮,连连点着大脑袋,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明琴往外走:“嗯嗯,想要!”
“跟我走!”明琴骄傲的像是回到了前世,带领自己的士兵出征。
看着明琴挖出来的黑黢黢的小疙瘩,文程皱巴着小脸问:“这东西真能换钱?”
明琴不高兴地扫一眼傻小孩儿,把小勾刀往他手里一塞:“想买铅笔橡皮,就快点儿挖。”
“哦。”文程反抗无效,乖乖听话,弯腰努力挖着泥土里的黑疙瘩。
这种黑疙瘩他其实认识,是三棱草根上长的小地瓜,洗干净剥去外皮,里边的部分略微有点儿硬,用力咀嚼后沙沙的,有一点点甜。
孩子们在水塘边、芦苇荡边挖菜,有时候会挖一两个吃着玩儿。
挖了几个,文程道:“这个用小镐头更好挖。”
明琴回头看他,一脸的无可奈何:“你,我,谁能扛得动镐头?”
闻言,文程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胳膊小短腿儿,默默地继续用小勾刀子挖起来。
俩小孩儿挖三棱草的地方就在村里苇塘边儿,挖着挖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芦苇丛里去了。
深秋季节,芦苇塘里早就没了积水,有些地方很干燥,和外边没什么差别。
“咦,曲曲菜。”文程惊喜地用勾刀割下一蓬曲曲菜。
芦苇丛遮挡了萧瑟秋风,许多野草野菜还没有枯黄,生的细细高高的,碧绿鲜嫩。
明琴瞥他一眼,也没理会,继续沿着稀疏的芦苇丛往里走,突然,她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屏息听了一会儿,然后动作越发轻盈,真正悄无声息地,钻进旁边一片芦苇丛。
“琴琴,看,好多,曲曲菜!”文程高兴地向明琴显摆,“奶奶,爱吃……琴琴?琴琴!”
文程抬起头才发现,身边没了妹妹的身影。他焦急地呼喊了几声,没有答应声,只有风吹过芦苇丛发出的沙沙声。
文程有些焦急,也有一点点害怕起来,喊声里不知不觉带了一丝哭腔:“琴琴,琴琴……”
“哎,我回来了。”明琴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像是最动听的音乐。
文程傻小子包着两眼泪突然就笑开了花:“琴琴,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一着急,文程的大舌头都利落起来,说话都不磕巴了。
明琴看着傻小子眼泪珠子滚下来,心莫名地疼了下,有些无奈地抬起一只手,替他抹去眼泪,然后努力抬了抬另一只手:“你看!”
“啊,琴琴,野鸡!”文程惊喜地叫着,立刻就把之前的害怕焦急给丢开了,满眼都是明琴手里拎的羽毛花花绿绿的野鸡。
野鸡还是活的,被明琴抓了翅膀拎着,脚爪还努力挣扎着。
明琴随手撤两根蒲草把野鸡翅膀和脚爪绑了,丢进筐子里,然后小声嘱咐文程:“你在这里看着,别出声。”
明琴并没有刻意严肃脸,但给文程的感觉却很郑重很严肃,仿佛比爷爷还威严,傻小孩几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答应着,眼瞅着明琴转身又钻进芦苇丛,文程没忍住说道:“你小心些,别迷路。”
明琴暗暗翻个白眼儿,心道傻小孩还担心别人呢,她一个经过专业斥候训练的人,有应对一切自然地形、气候变化的法子,怎么可能不辨方向?
还迷路,笑话!
不过,她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文程那小孩儿太傻了,不回应一声,一害怕又要哭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