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季玉痕是上门兴师问罪的。
他身为当朝丞相，本是今科春闱的主考官，所有新科进士说起来都是他的门生，难怪他上门要人。
战列英径自从他面前走过，直接走到上首坐下。
厅中气氛格外冷冽。
这一将一相同在朝中身居高位，谁也不给谁面子。
“怎么，那个探花是季丞相的人么？”
战列英一袭黑袍端坐上首，不怒自威，天生上位者的气势逼人。
季玉痕却丝毫不惧，反倒冷笑一声，“不是本相的人，难道本相就不能为朝廷损失了一个人才来讨个说法了？”
“人才？”
战列英肃穆面容露出讥诮之色，“一个像偷了油的老鼠一样得意洋洋招摇过市，当街羞辱良家女子的‘人才’么？”
“朝廷选拔人才的标准是科举，不是您战大将军的喜好。”
季玉痕反唇相讥，二人目光相接，一瞬间电光火石谁也不肯退让。
厅中伺候的下人都屏声敛气，低着头不敢出声，连汗水低落都害怕发出声响。
就在气氛阴森到极点的时候，廊下忽然传来女子的呼声——
“让我进去！”
“大将军正和季丞相在说话，小姐不可——”
下人阻拦的话语还没说完，忽见一身鹅黄襦裙的少女小跑而来，跨过高高的门槛，头上的珍珠步摇因为她动作太大哗啦啦作响。
少女娇艳的小脸跑得微红，一双明眸含怒，精致如鹅脂的琼鼻下粉唇如花瓣，微微而启。
“那个探花根本不配做官，战大将军没有抓错他！”
照花眠站在当朝丞相面前，有些胆怯，可为了战列英她不得不说，“他在街上当着众人的面侮辱我，还要把我抓起来。幸好战大将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要怪罪就怪罪我，不关战大将军的事！”
她直直张开双臂挡在战列英面前，襦裙上粉色的飘带随之一扬，连生气都很可爱。
战列英一愣，下意识从座中站起来。
他身躯高大，娇小的少女才到他胸口高，盈盈一握的纤腰仿佛还没他胳膊粗。
就是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竟然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护着他，哪怕面对的是当朝丞相季玉痕，她的腰背也挺得直直的。
战列英几乎是鼻子一酸。
原来有个女儿是这么好的事。
季玉痕在见到照花眠的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待看清她那张脸后，眸光更加慑人。
“你是说，那个探花当街侮辱你？”
他的声音缓缓的，有些阴沉，照花眠不自觉有些害怕，越发将双臂张大给自己壮胆，“没错，他说我是青楼女子，还说我脏。”
季玉痕瞬间黑了脸。
照花眠吓得缩了缩脖子，一双大手抓过她的胳膊她拉到身后，她小小的身躯缩在战列英高大的身影之后，满满都是安全感。
战列英刚要开口维护照花眠，忽听季玉痕黑着脸朝门外的随从吩咐了一声，“告诉翰林院，将那个探花的名字列入黑榜，这辈子都不许再考科举！”
“是。”
门外的随从连忙拱手答应，带着满脑门的疑惑退了下去。
他不是来战府兴师问罪的么，怎么那个小姑娘一出现就改了主意，还帮着战大将军惩罚探花郎？
战列英蹙起眉头，不知季玉痕打的什么主意，照花眠惊讶地从战列英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看他。
季玉痕瞧见她有些害怕自己的样子，立刻调整了表情，尽力露出无害的笑容，“你别怕，爹爹不会伤害你的。”
爹！！！
照花眠听完之后更害怕了，紧紧抓着战列英的腰带，一脸这个神经病是谁的惊恐表情。
一向沉稳的战列英浓眉蹙成川字，朝笑得花痴的季玉痕厉声喝道：“季丞相请自重，这是本将军的女儿！”
季玉痕的笑容僵在嘴角，很快站直了身子冷冷看向战列英，“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你的女儿？”
又看向照花眠，柔声道：“花眠，我真的是你爹爹。我和你母亲白玫瑰是在芙蓉坊相识的，她闺名照招娣，对不对？”
照花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又来了，又来了一个知道她母亲闺名的人！
亲娘啊，她到底把闺名告诉了多少个男人！
比起照花眠的惊恐，战列英看起来并不惊讶，只是冷笑一声，“季玉痕，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你还在痴心妄想她钟情于你，还疯魔到以为她会给你生孩子。”
“痴心妄想的是你。”
两个男人互不相让，脸上的自信都在清清楚楚地向照花眠表明，他们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是照花眠的亲爹。
战列英沉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才是她爹？”
照花眠：“……”
这不是她昨天问战列英的问题么？
他到头来也没给出证据啊！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一下。”
她从战列英身后走出来，两个男人强行按捺住对对方的不耐烦，尽力对照花眠投去温柔有耐心的目光。
照花眠道：“所以，你们俩都是十几年前认识我娘的？而且都和她曾经是……那种关系？”
她毕竟是在芙蓉坊长大的，说起那种关系并不脸红。
难得的是战列英和季玉痕听见也不脸红，甚至有些得意地点点头。
照花眠忽然有些恶趣味，“所以坊间一直传闻您二位将相不合，其实不是在朝中有什么政见不合，而是因为在同一个女子面前争风吃醋？”
话音刚落，战列英和季玉痕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看来她猜对了。
照花眠表面平静，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亲娘啊，她娘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同时跟两个如此位高权重之人交往，还能让他们为了自己争风吃醋反目成仇！
要是朝廷知道将相不合的原因居然只是一个女子，那也太儿戏了！
照花眠忍住惊骇，继续问道：“那为什么我在芙蓉坊长到十五岁你们都没来过，现在一下子都跑出来说是我爹？这也太奇怪了。”
以他们两人的身份，照招娣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生了个孩子，按理说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才对。
为什么十五年后才来认？
这话问完，战列英和季玉痕面上都显出难言之色。
战列英有些警惕地看了季玉痕一眼，将照花眠拉到自己身边，“有些原因不是爹不想告诉你，是实在有难言之隐。你只要知道，我确实是你爹——”
“你唯一的爹。”
“呵。”
季玉痕冷笑一声，拉住照花眠另一只手臂，“战大将军还真是自作多情，你看花眠长得有哪一点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