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从家里离开后,徒步从别墅区往外走。
她低着头,脑中还是林国源刚刚的话。
她没有顶撞过长辈,从来没有,所有人都说她乖,但没人知道,她之所以总是这样乖顺,是有原因的。
她记得小时候,父母吵得不可开交时,除却诅咒对方,总会频繁提离婚,林国源和赵秋柔那本结婚证早都被撕碎了。
那时,林国源一边撕掉结婚证一边冲赵秋柔吼:“再这样你就带着林欢滚出去,离了婚我看你带着孩子怎么生活!”
赵秋柔也不甘示弱:“你想让我带我就带吗,凭什么?我告诉你林国源,你越是不想要我越要塞给你,离婚了我才不会带个拖油瓶,孩子我不要!反正她也是你们林家的种,我才不管!”
小小的林欢就在二楼楼梯拐角,安静地听着楼下的争吵。
她有点害怕,万一爸妈真离婚了,会不会没人要她?
她没办法把自己变成爸爸想要的男孩,她只能听话一点,再听话一点。
后来,这种顺从就像是烙印到了骨子里,她从来没有忤逆过林国源和赵秋柔。
可现在,林国源给了她一个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完成的任务。
林欢心不在焉,走出别墅区大门,刚拐弯,抬眼时瞥见一个人。
沈南洲站在路边,绿化带的积雪还没有清扫干净,他穿立领的黑色长款风衣,黑白映衬得格外明显。
他垂着眼单手点烟,轮廓英挺好看,然而眉目间冷淡疏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又透出遗世独立的孤高感。
这样的沈南洲,更令人觉得陌生。
一缕烟雾升腾,他掀起眼皮,对上了她的视线。
林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呆了,触及他目光时才恍然回神,有些慌乱地别开脸,立刻又意识到这样很不礼貌。
她还欠他一顿饭,一份礼物呢。
她又看向他,走过去,问:“你是要回家吗?”
沈南洲语气淡淡:“回来取东西,就走。”
林欢觉得他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但两个人关系没有好到可以问东问西,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随便找了个话头,“这周末你有事吗?”
他咬着烟,只是安静地注视她,没说话。
林欢感觉有点像自说自话,但还是继续:“如果没事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沈南洲将烟取下,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你要回学校?”
她愣了下,旋即点头,“嗯,我也是回来拿东西,就走。”
他毫不留情戳穿:“是为了替沈言之说情回来的吧。”
林欢怔住,脑子空了一瞬,他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回到沈家时听说的,这人……
知道也不用说出来啊,她心绪有点复杂,她以前和沈南洲接触就不多,后来他出国念书,她好几年都没见过他,如今再见倍感陌生,完全没法适应他这种犀利的说话方式。
她摸摸鼻尖,有点没面子,胡乱找补:“主要是回我家拿东西,顺带替他说情。”
“前天晚上他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
沈南洲似乎是在提醒她,但这戳到了她的痛点。
——是啊,沈言之为了女朋友,把她丢外面,她现在还舔着脸来帮他说情。
她心脏像是被抽了下,只觉得难堪,太难堪了。
每个人都在为难她,今天她挨付静云训,挨林国源训,已经够了——
她脱口而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话出口的瞬间,她就已经后悔。
她这样跟恼羞成怒有什么区别?
她抿唇,小心翼翼抬眼看沈南洲,而他微微低着头,黑暗幽沉的瞳仁也紧紧锁定在她脸上。
气氛僵持,林欢很想说点什么,但又拉不下脸来。
沉默弥散之际,她听见个熟悉的男声。
“小欢子!”
沈言之语气焦急,他是跑着过来的,不由分说就拉住林欢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后拽。
他挡在沈南洲面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语气也很凶,质问沈南洲,“你想干什么?”
林欢懵了一瞬,反应过来,立刻出声:“沈言之,没事的,我和他只是碰到了说说话。”
“和这种人说什么话!”沈言之脸色难看,盯着沈南洲的双眼似要喷火,“你离小欢子远点,如果你敢欺负她,我不会放过你!”
沈南洲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看向林欢的视线被沈言之阻挡,于是淡漠地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林欢听见脚步声,着急地探头看去,却又被沈言之转身拦住,“你真的没事?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林欢有些无奈地叹气,“这光天化日的,他能对我怎么样?”
沈言之松了口气,“你和那种人说什么话,以后离他远点。”
林欢蹙眉,沈言之很瞧不起沈南洲,这点她早就知道,但沈南洲毕竟帮过她,再听沈言之这样说他,她心里不大舒服。
她想起什么,忍不住挪了两步朝着街道前方望去,沈南洲孑然一人,背影已过街角。
她心口憋闷,人家帮了她,她还口出恶言,现在又被沈言之这么一搅合,这下他一定会生气。
沈言之也挪了两步,挡住她,“你怎么还看他?”
林欢瞥他一眼,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便道:“我要回学校了。”
她想去打车,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不接我电话?我去你家找你,林叔叔说你要走,我特意追过来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都中午了,一起吃饭?”
沈言之很强硬,林欢拒绝,可他还是拉着她,往路边的餐厅走。
林欢真是怕了他了,赶紧说:“好吧,吃就吃,你先放开我。”
沈言之以前就是这样,着急了直接抓她的手。
她也习惯了,可现在,他毕竟已经有女朋友了。
沈言之似乎也是才意识到,放开了她,带着她进入餐厅。
别墅区门口这家茶餐厅两人经常来,服务员驾轻就熟要带他们上二楼包厢,林欢却说:“就坐在下面大厅吧。”
沈言之性子大大咧咧,还和从前一样,保持距离只能靠林欢,她心累。
落座点餐后,沈言之窥她脸色,问:“还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