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现在哪里还有的挑，连忙道谢。
季淮盛高中没毕业就从季家搬出去了，那个家，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这也算是季家一桩丑闻，私生子季淮盛比家里的宝贝儿子季宴之还大一岁。
季父早年和一个女人珠胎暗结，却始乱终弃，后来接受家族联姻，同季母结婚。
林家住季家隔壁，林栀才五岁就跟着父母听季家的八卦。
季淮盛本来也不在季家生活，是后来被他母亲硬塞进季家的。
可想而知他在季家有多尴尬。
季母甚至不让他上桌吃饭。
林栀那时候成天和季宴之一起玩，季宴之说季淮盛是小三的孩子，流着肮脏的血，是坏小孩，她那时也还小，对季宴之的话深以为然。
从回忆里抽身，林栀已经跟着季淮盛进了房间。
套房里的生活痕迹很明显，林栀不知道季淮盛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多久。
季淮盛换过鞋，想起什么：“这里没有女士拖鞋，等下我让酒店送过来。”
林栀不好意思麻烦他，忙摆手，“没事，就一个晚上，我凑合一下就好了。”
季淮盛脱掉外套，去洗了手，转身进厨房，再出来时手中端了一杯热水，给林栀放在茶几上，“喝点热水会暖和些。”
林栀冷过头了，到这会儿也没脱外套，坐在沙发上端起热水，说了声谢谢。
她其实还想问季淮盛为什么这么晚才回住处的，但是季淮盛显然没有同她聊天的意思，他迈步往主卧走，态度疏离冷淡，“外面这个洗手间我不用，里面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你自便，早点休息。”
林栀张了张嘴，男人背影已经进了主卧，门也给关上了。
她心底叹气，季淮盛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寡言，尤其不爱和她说话。
也不能怪他，依她和季宴之小时候干的那些事，他不讨厌她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热水的温度让她感觉像是复活过来，至少季淮盛给了她一个住处和一杯热水，季宴之今晚给她的，只有风雪。
她慢吞吞喝完水，起身要去洗漱时，房门被敲响。
走过去打开门，她看到外面的酒店服务生。
“这些是季先生要的东西。”服务生递过来袋子，林栀料想是拖鞋，接过之后道谢。
关上门打开袋子，她愣了下。
袋子很大，里面不光有拖鞋，还有崭新的女士护肤品，甚至还有一杯热饮，是红糖姜茶。
这一晚，林栀在套房客卧的床上辗转难眠。
季宴之朝她扔了一颗雷，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至后半夜，困意袭来，手机猛然一震，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季宴之发来微信：小栀子，开到房间了吗？
哦，原来他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
她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闭上眼，意识昏沉之间，冒出个想法：季宴之这人，其实挺差劲的……
还不如季淮盛呢。
林栀是个乖乖女，长这么大，自认干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小时候做过季宴之的帮凶。
季淮盛刚来季家那阵子，除却在季家被季阿姨冷待，还遭到了学校里所有同学的排挤，这全都有赖于季宴之在校的人际关系。
季宴之从小到大都很受身边人的欢迎，小时候他一句话，他那帮小跟班就冲前头刁难季淮盛。
有一回，正好被林栀碰到。
一群人撕碎了季淮盛的课本和作业，季宴之也在里面。
那情景令人窒息，她当时其实是想跑的，但有人看到她，还塞了一张季淮盛的试卷到她手里，要她一起撕。
小小的林栀身体很僵硬。
“撕啊！”有个小男孩说：“这是小三的孩子活该的，破坏别人的家庭，还好意思来上学。”
“就是！他这是活该！”
小孩子眼里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季淮盛是个私生子，他妈妈就是第三者。
林栀心跳很快，周围的人在起哄，大家都在撕扯纸页，有人吹口哨，她闭了闭眼，心一横，将手中的试卷也给撕掉了。
就这样，林栀很安全地融入了这个团体，她抬眼时，恰好撞上季淮盛的目光。
那年季淮盛十岁，但眼神已经幽深晦暗，深黑的瞳仁里有她看不懂的内容。
她心慌又心虚，赶紧别开了脸。
早晨，林栀从梦中醒来，盯着屋顶的小吊灯，有片刻茫然。
她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这么久以前的事。
随着身体的感觉苏醒，昨晚的一切也都涌入脑海，她想起来了。
季宴之交女朋友了，他为了女朋友打架，他们还开房了。
她坐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气，揉了把脸，下床去洗漱。
出门发现季淮盛已经起来了，他坐在餐厅那边，听见动静，望过来。
“那个……早啊。”林栀干巴巴抬手挥挥，算是和他打招呼，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
季淮盛脸上没表情，只说：“洗漱完过来吃早餐。”
居然还有饭吃。
林栀有些意外，进洗手间洗漱时，她又想到昨夜的梦，捂了把脸。
虽然后来她心存愧疚，也试图弥补，但那样的伤害，怕是很难忘记的吧。
她这个施暴者都忘不了，更别说季淮盛了。
她开始有点想不通，他昨晚为什么会收留她。
从洗手间出来，林栀乖乖去餐厅，坐在季淮盛对面。
很简单的中式早餐，有小米粥、灌汤包和简单的小菜。
林栀咬了一口灌汤包，眼底就亮了，“是徐记的灌汤包？”
季淮盛没抬眼，只“嗯”了一声。
徐记灌汤包在北城很出名，林栀以前就喜欢，后来这家店被探店博主发掘，成了网红店，演变成现在“一包难求”的局面，清晨去买还要排队好半天，林栀嫌麻烦，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了。
这顿早餐林栀吃得心满意足，擦嘴时想了想，和季淮盛说：“太谢谢你了，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季淮盛擦手的动作停了下，“可以。”
林栀本以为他会拒绝的，她倒不是舍不得一顿饭，只是觉得季淮盛八成不会愿意和她再有接触，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利索。
不过，她是该好好感谢他，她拿出手机，“我加你微信吧？到时候约个时间。”
季淮盛将手机递过去，她扫码添加好友。
季淮盛的头像是暗沉的夜空，一片黑里面坠着一颗星星。
很符合他阴沉的性格，林栀想。
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过去，林栀的手机屏幕显示是季宴之的微信来电。
林栀皱了皱眉，起身接听。
才一接通，季宴之在那头语气紧张地开口：“小栀子，你在哪儿呢？”
林栀迟疑了下。
她和季淮盛在一起，这事儿要是让季宴之知道，他估计得疯。
虽然随着年龄见长，逐渐成熟，季宴之早就不再说季淮盛是小三的孩子，但一直以来他都视季淮盛为自己家里的入侵者。
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林栀和他是一个阵线的。
林栀说：“我……我在酒店。”
“你昨晚怎么不回我的微信？吓死我了……”季宴之像是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没有开到房间，今天凌晨六点多就来学校找你了。”
林栀此时异常冷静，心想，如果她真的在外面冻一夜，那他凌晨六点才出门找她只能帮忙收尸。
她不语，季宴之又道：“你没事就好，对了，我进了派出所这事儿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尤其我家里人，我爸妈还有爷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扒我一层皮。”
林栀想完了，她已经告诉季淮盛了。
她此时身在客厅，回头偷偷看季淮盛，这人应该不会多嘴告诉季家其他人吧……
好巧不巧，季淮盛此时从餐桌边站起身，也正看着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林栀有点尴尬，赶紧收回视线，和季宴之说：“知道了。”
“我今天得去派出所处理后续，”季宴之说：“等忙完了，一定请你吃大餐重谢。”
林栀心不在焉地应下。
挂断电话，她试图理清思绪。
她今年大四，还有半年毕业，原本她想，毕业后就算不结婚，不订婚，季宴之怎么也该有点表示，至少两个人会确立关系。
现在季宴之确实表示了……他表示，他交女朋友了。
她还是非常难受，心口很闷，无法思考，那是她从情窦初开就喜欢的男人，原本她以为会是双向奔赴的，没想到却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
这事儿，无论季宴之怎么处理，她是得和自己爸妈说清楚的。
房门被人敲响，从餐厅出来的季淮盛径直去开门。
片刻后他回来，手里拿了个很大的纸质手提袋，递给林栀，“外面冷，你出去之前穿上这个。”
林栀接过打开，里面是崭新的女士羽绒服，并且是她惯常穿的牌子。
她有点不好意思收，但是又确实很怕冷，于是问：“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季淮盛沉默几秒，才道：“不用了，就算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林栀的生日就在下周，她很意外季淮盛居然记得。
这份礼物来得很诡异，她以前可没有收到过他的礼物，而且她过生日从来也没有叫过他，因为每次她生日季宴之都在。
她这次自然也没打算喊他，这就尴尬了……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个解决方案：“那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吗？我送给你。”
“不必，我的生日早就过去了，而且……”季淮盛语气淡淡，“我从来不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