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胎十月一朝难产,我死在手术台上。
婆婆欢欢喜喜拿着我女儿的脐带血去救她的小儿子。
丈夫和美女秘书出差在外,还在等着我给他低头认错。
直到他看到襁褓里的女儿高烧不退。
他才想起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妻子——
“盛舒禾!你要是非要跟我这么闹,那就离婚!我不是没了你就不能活!”
可是段斯珩,我活不了了……
1
段斯珩是妇产科出了名的大拿。
他很忙,忙着去外地出差,忙着东奔西走。
忙到我早产生子,他都赶不回来。
汩汩鲜血已经顺着裤腿流了满地,我抱着肚子疼的蜷缩,强撑着给他打电话。
第三遍,电话才被接听。
他声音寡淡依旧:“刚刚在忙,你说。”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肚子好疼,好像要……”
“师哥你快来,我就说我不会炒菜还得你来,你再不来,菜都要糊了!”
我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急不可耐插进一道空灵的女声。
血液一瞬冰凉。
和段斯珩结婚至今,他从没给我下过一次厨。
婆婆总说他的手是拿手术刀的,可现在,他在给别人做菜?
所以出差,是骗我的?
分不清眼泪是生理性还是心理性,我疼得嘤咛一声。
段斯珩已经没了耐心。
“肚子疼就去医院,我现在在出差,你打给我也没用,医院的医生不会让你出事,我还在忙,先挂了。”
“段斯珩!”
我疼的两眼发黑,回应我的,只有手机里的盲音。
之后,连意识都变得模糊。
再有意识的时候,我看到周围陌生面孔不断,声音也嘈杂。
冰冷的仪器不断在我身体里进进出出。
我听到有人惊恐的声音:“产妇血氧饱和只有百分之八十一!”
“产妇心率下降!”
“产妇大出血!”
……
“嘀——”
伴着一声刺耳的声响,同一时间,新生儿的啼哭响彻手术间。
我还来不及欣喜,身体就缓缓飘到半空。
手术室瞬间乱做一团,所有人都在给我进行急救。
可我的身体越来越冷,直到半个小时后。
我听到一个护士漠然报出一段数字。
“帝京时间2020年11月28日上午9点20分,孕妇盛舒禾,抢救无效死亡。”
我……死了?
可我还才二十六!我的小桃子还才出生!
我不敢置信,俯下身想抱一抱那小小的一团,我的手却径直穿过小家伙的身体。
一次、两次、三次……
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抱不到她,我甚至感受不到她的体温。
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手一次又一次从她身体里穿过。
心脏像被一张绝望编织而成的密网笼罩,疼的我窒息。
护士把小桃子抱出去,交给了守在门口的婆婆。
“是个六斤一两的女孩儿,不过……孕妇没挺过来,我们尽力了,您请节哀。”
“这就死了?”
婆婆皱了下眉头,勉为其难地看了眼孩子的长相就走到一边掏出手机打给了段斯珩。
“你媳妇生了,不争气的,生了个闺女。”
这话实在难听。
段斯珩的语气也没起伏,只淡淡问了句:“她呢?”
比陌生人还漠然的语气,他似乎全然不在意那个孩子。
莫名的,我又想到了那通电话,想到了电话那头,声音娇嗔的女人。
我死了,段斯珩会再娶吗?
我的小桃子,会被善待吗?
我拼了命生出来的孩子,能平安长大了?
我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怎么就没能等我的小桃子再大些呢?
我怎么就,死了呢……
段斯珩还在等回复。
我也好奇。
好奇他如果知道我死在了手术台上,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会不会有一刻的难过?
就听婆婆嫌弃的开口:“你媳妇儿好着呢,娇气的很,生了孩子,说什么都要去外地坐月子,说什么空气好,水好,拉她转院的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2
我不懂婆婆为什么要这么说。
段斯珩也没深思:“去就去吧,随她。”
隐隐间,电话那头又传出那道女声。
“师哥,你说我穿哪件裙子去的好?”
娇俏、灵动、灿然,是个连声音都充满活力的女声。
能让段斯珩心甘情愿下厨,还能让他空出时间帮忙挑裙子的女生,会长什么样?
这个念头还才萌生,我眼前跟着落下一道白光。
再睁眼,我就看到我的丈夫怀里抱着个双颊绯红的女生。
还真是她!
段斯珩导师的女儿,沈诗诗。
从很久以前,她就时不时会出现在段斯珩身边,然后不知有意无意的让我看到很多,揪心的画面……
“抱歉!师哥,我,我没站稳!”
她脸上挂着两坨红晕,眼底的爱意藏不住。
段斯珩扶着她站稳,温柔含笑。
“沈医生,都多大了?怎么做事还这么马马虎虎,跟长不大一样?下次换别人带你出差,你怎么办?”
阳光静好,段斯珩脸上的笑意在刹那好像定格。
我就站在她们面前,苦涩在我喉咙里炸开来。
段斯珩帮她挑了一件粉色的裙子。
下午三点,他像是终于忙完,记起给我打电话。
可是段斯珩,不会有人接了。
我死了。
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因为你主动的一通电话高兴一整天。
也不会再有人因为犹豫害怕打扰你工作,连给你发信息都要提心吊胆了。
电话第三次自动挂断,段斯珩的脸臭的可以。
沈诗诗在一边怯怯扯他的衣角:“师哥,你跟嫂子吵架了吗?嫂子生了吧?要不你请个假回去陪陪她吧?”
“没事。”
他烦躁的退出拨号界面。
“和她什么时候不能见,又不是生离死别,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请假,工作更重要。”
可打脸来的迅速。
晚上五点,段斯珩接到沈诗诗的电话。
她在那头哭的快断气:“师哥,怎么办!我的小北丢了,都怪我,我不该出差也带着它!怎么办啊!”
段斯珩的脚就差一步就要迈进会议室,硬是因为她这通电话,抛下一会议室的人跑了出去。
“你别急,边牧比别的狗聪明,你先告诉我在哪,我陪你找!”
“可是,师哥你还要开会……”
“会什么时候都能开,今天晚上我不用上台,去不去都无所谓,倒是你人生地不熟,要是跑丢了,有你哭的。”
他冲到停车场,一口气都没歇,好像晚一秒天就会塌。
我坐在他的副驾,嗓子哑的厉害。
“婆婆比我重要、同事比我重要、工作比我重要,现在,连沈诗诗的狗能让你这么上心,那我呢?”
“段斯珩,当初娶我的时候,是你说你不会让我后悔的啊。”
“怎么现在,我就成了你心里最不重要的人了呢?”
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裂开来。
我紧紧抱着自己,痛苦在不断地堆积。
不记得他闯了个多少个红灯,找到沈诗诗的时候,她正蹲在路边无助的像个孩子。
我看着我的丈夫冲下车。
月光下他们紧紧相拥。
川流不息的车流穿过我的身体。
哪怕亲眼看见,我依然无法理解。
当初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走到这般地步了呢?
我失魂落魄游荡在大街上,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过了几天。
恍惚间,我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啼哭。
猛然回神,我才发现我回到了家。
我耳边只有婴儿的啼哭。
心里的不安攀上巅峰,我惶恐想去找我的小桃子。
转头却见婆婆兴奋的拉着小叔子的手。
“儿啊,妈都跟医院说好了,把你哥那孩子的脐带血留着,你的病有救了!”
小叔子却迟疑着,四处张望。
“妈,你把孩子扔哪了?她是不是饿了?怎么哭成这样?”
“哎呀!坏了!”
婆婆一拍脑门站起身。
“我给那孩子洗澡来着,这不是后来给你开门,我忘记给她捞出来了!”
3
因为婆婆的疏忽,我的小桃子差点溺死了水盆里。
小小的一个团子,脸都发了白。
婆婆却没有第一时间把她送去医院,反而用了可笑的偏方。
小舅子劝她把孩子送去医院,她专注着手上的事,头都没抬。
“又不是男孩儿,呛个水而已,哪里就那么金贵了,你哥挣钱不容易,小孩子去医院最花钱,用不着!”
说着,她就要拿一根烧得通红的银针往小桃子的脖子上扎。
“不要!”
我绝望地冲过去想护住我的小桃子。
可那根银针却笔直穿过我的身体扎了下去。
小桃子疼的直哭,撕心裂肺,银针还在不断往她小小的身子上扎。
人人都说为母则刚,可我的孩子饱受磨难,这么近的距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宝宝不怕,不怕,妈妈在的!”
我忍不住发颤,这会儿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段斯珩。
小桃子好歹也是他的骨肉,曾经他也把手贴在我的肚子上说过期待她的降临,现在能救小桃子的只有他了。
我疯了一样从窗户外冲出去。
找到段斯珩的时候,他正在医院陪着沈诗诗。
找狗途中她低血糖晕倒在路边,段斯珩陪了她一上午。
我已经顾不得深思他对沈诗诗的不同。
“阿珩我求你,求你去救救小桃子!她还才那么小,她会死的!”
回应我的,只有他安抚沈诗诗的声音。
“你安心躺着,别担心,我买完东西就回来。”
于是,我跟着他一路从城南到城北。
看着他为沈诗诗驱车三十公里买她爱吃的蟹黄包,又耐心帮她那只边牧找宠物店寄养,最后回医院,他甚至还不忘帮沈诗诗带换洗的衣物。
他那点体贴和耐心,都给了沈诗诗。
我掐着指尖,努力忽视掉心头的难过。
我试图去碰他身边的一切东西引起他的注意力。
可鬼魂就是鬼魂,我做再多都是徒劳。
我的小桃子仍旧生死未卜,而段斯珩满心满眼,都是他面前的沈诗诗。
绝望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扎根,就再难拔除,荆棘一样迅速生长。
我没了办法,只能寄满身希望于神灵。
我这一生,活着时从不信过他们,可这一次,仅此一次!
“我求你们显灵!求你们救救我的小桃子!她还才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才那么小。
我带她来却不能牵着她的手陪她长大为她抚平前路的苦难已是罪大恶极,你们想怎么罚我都行,下辈子我在你们座下当牛做马,我只求你们显灵,救救我的小桃子……”
我对着那片蔚蓝的天,一遍遍的磕。
鬼没有痛觉,可我仍旧如烈火焚身痛苦难忍。
不记得磕了多少下。
大抵是天神真的显灵,段斯珩被一通电话叫出病房。
我一坠,连忙跟上去。
电话是小舅子打来的:“哥,小桃子不太好,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回来看看?”
我心一松。
段斯珩旋即皱眉:“小桃子?”
他居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我怀孩子之初最爱吃桃子,不记得他曾为了我,半夜爬起床满城市的找桃,也不记得他亲口给我肚子里孩子取的这个名字……
段允解释了一句,他才松眉头。
可下一句话,却再次把我打入无底深渊。
“怎么?盛舒禾这是没借口硬找?我不在她身边她就不能活了吗?”
“不是,哥……”
“你帮我跟她传句话,既然有骨气不接电话不回信息那就硬气到底,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见我,我很忙,没工夫陪她玩这些把戏。”
他无情掐断电话,连带着我全部的希望。
我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心这样冷过。
冰冷刺骨的让人心生绝望,只余窒息。
像是觉得不解气,他又给我发了条信息——
【拿孩子做戏你也不怕真的应验,下次你还想用什么借口?要说你不好?还是你要死了?】
【盛舒禾,你要是再这么无理取闹,那就离婚!】
4
‘死’之一字,刺得我浑身一颤。
冰冷的血液逆流。
我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当初婚礼现场,那个单膝跪地,说要许我一辈子的段斯珩还历历在目。
如今这才几年?他连离婚,都能说的这样自然又随意了。
可是段斯珩,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不说呢?
你一早告诉我,我就不会死了呀。
为什么,还要让我心存幻想?又为什么要糟践我的一颗真心?
我不是铁打的,我也会觉得疼的呀。
回应我的,只有带着消毒水味的冷风,以及门后,沈诗诗娇嗔温柔的声音。
那一刻,我对段斯珩,好像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段斯珩出完差回去,已经是三天后的事。
托婆婆的福,被我健健康康带来这个世界的小桃子,住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段斯珩回到医院,才换上白大褂就见他同事一脸沉重。
“老段啊,工作是重要,但是这几天还是好好休息吧,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再来上班。”
段斯珩困惑:“好好的,我休息什么?”
对方显然被他问住,迟疑着,不太确定:“这……还好啊?你老婆……”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着急忙慌跑来个小护士,拉着段斯珩就往门口走。
“段医生你可算回来了,你家孩子情况很不好!我联系不到你妈妈,你赶紧去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可能得签病危通知书。”
段斯珩被拉了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人已经被连拖带拽扯到重症监护室门口。
小桃子的主治医生一口气都叹不完,简单给段斯珩说过小桃子的情况就要把病危通知给他。
他却皱着眉一把推开:“什么意思?什么叫孩子要是撑不过今晚就没了?我妈不是说她很健康?”
是啊,他妈说健康他就信。
他妈说我要去外地坐月子,他问都不问。
我不是没见过段斯珩爱我时的样子。
当年,我稍微磕碰他都能连夜赶到我身边就为哄着我不哭,现在的不闻不问,无非就是不爱了。
不甚在意,自然不会多问。
就像,他不会像寻常父亲一样,迫不及待想见一见自己的孩子。
小桃子出生至今,都没有见过爸爸和妈妈。
我靠着厚重的阻隔门,过了最绝望的那股劲后,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医生无奈,只得再仔仔细细把情况跟段斯珩说了一遍。
听到最后,段斯珩拿着单子的手都在颤。
可他是医生,他知道病人最耽搁不起的就是时间。
我看着他颤颤巍巍签下那张单子。
人群散去的时候,他又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
我能清晰看到他脸上复杂盛怒的情绪。
可这次手机那端连通话声都没了。
时间太久,手机早就关机。
那声冷冰冰的机械音传出来的时候,段斯珩的脸黑成了锅底。
“盛舒禾!真有你的!”
他咬牙切齿,握着手机的五指用力到发白。
他又打给了他妈。
婆婆不知道在那头说了什么,他忽的勾唇冷笑。
“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还能这么安然的坐月子玩失踪?她是死的吗!?”
“既然这么不在乎这个孩子,她生她干什么?!”
可是,不能怪我啊。
段斯珩,我死了。
如你所愿,我们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仰起头,有些想笑。
可情绪不争气,稍稍一扯嘴角,喉咙就苦的不像话。
不动心的人,最从容。
段斯珩很快收拾好情绪,挂断电话就要走。
迎面却撞上他大学同学。
看到段斯珩,对方很惊讶,却也只有一秒。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
“段哥,嫂子的事来得突然谁都没想到,你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