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归尘黑沉沉的瞳仁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言不发。

宋以言听得心里惊涛骇浪，“父亲，后来呢？”

“后来？”

宋玄之心里升腾起快意，冷笑道：“不用我动手，贺家就像被下了降头，败了个彻彻底底。”

“怎么败的？”

“我们离开后的两个月，贺荇就被贬官，抄家，流放到了云南。”

“他一个人去的？”

“小儿子跟着一道去了。”

“那贺家其他人呢？”

“落魄的落魄，早死的早死。”宋玄之冷笑连连。

四十年啊，转瞬即逝。

如今他身居高位，贺家的那些人和事早已不在心上。

要不是贺归尘找上门，要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那两年的时间，他权当是做了一场梦。

点香的那一刻，他清醒了。

不是梦。

那些都是刻在他心上的惨烈碎片，是沉在他血液里的痛苦回忆，是长烟落日，晚月落红都不能阻挡的恨意。

而这恨的尽头，就是贺荇。

“宋玄之！”

沉默许久的贺归尘用十分平静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从云南府赶到京城，用去四十天时间。进你们宋家，这是第二天，换句话说，现在还剩下七天的时间。”

她的口气也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未知他人苦，不劝他人善，我还是那句话，选择权在你手上。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性，老太太是拿到那封休书的。”

宋玄之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贺归尘嘴里说出来的。

“两个时辰，足够你问清楚老太太当年的事情，并做出决定。”

贺归尘低咳一声，“两个时辰后，我会离开宋府，时间不多，你抓紧。”

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在宋玄之的心头蔓延开来。

当年的圆房办得极为潦草，若不是贺归尘拿出合婚庚帖，他根本不知道母亲原来是继室。

二人被赶出贺府，母亲除了哭以外，什么都没对他说，更别提休书不休书？

他冷笑一声，甩手进了书房。

宋总管忙不迭的跟进去，但宋以言却看着贺归尘没有动。

这人半个字不提贺荇的过错，只把利弊摆在台面上，用一招以退为进，逼父亲做出选择。

真是冷静啊！

冷静吗？

贺归尘心里早就已经沸腾的不像样子。

她心说，祖父你活过来吧，活过来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是宋玄之胡诌的。

你怎么能那样对他们母子呢？

你的风骨呢？

你的清高呢？

你引以为傲的不与世人同流合污呢？

统统都是假像吗？

贺归尘闭上眼，她第一次觉得京城冰寒的夜是那么的冷，冷得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

宋玄之的书房，从来没有像这两天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死寂。

宋玄之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人生进不得，退不得，怎么做都是为难。

“父亲！”

宋以言喉结颤动几下，“实在不行，我亲自走一趟，去寺里问一问老太太。”

“不必！”

宋玄之太清楚老母亲的心，贺荇就是她人生大半辈子过不去的一道坎，这事提都不能提。

“老太太年岁大了，惊动不得，真惊出个好歹来……”

自己守孝三年，想要再复起就难了，这个险他万万不能冒！

“那万一……”宋以言不敢把话说下去。

万一没有休书……

万一那些倒霉真的会落在宋家头上……

“依老奴看。”

宋总管咬牙道：“那人就是在危言耸听，什么棺材裂开，什么化念，统统都是骗人的，甭信！”

“如果是真的呢？”宋以言眼睛骤然迸出寒光。

“这……”

宋总管垂下脸，不敢去看大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