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堂前审讯

作者: |发布时间:2023-11-15 10:03 |字数:2335

也不知过去多久,三娘一摇一摆地从回廊走来,一边哼着鲁国的歌谣,一边磕着瓜子,见她一人立在院中兀自发怔,不禁讶然道,“哎,你不嫌冷啊?”

阿离回过神来,喃喃道,“姐姐回来了。”

见满地狼藉,三娘一顿,问道,“药罐怎么碎了?”

阿离笑了一声,“裴将军摔的。”

三娘又是一愣,顿了片刻才道,“你等着,姐姐去给你拿个新的罐子来。”

阿离微微一叹,鲁国也是有好人的。

此时天色渐暗,夜风乍起,天边出了几颗孤零零的星子,四下的积雪映得天地发白,近处侍者婢子居住的厢房已经亮起了暖黄的烛火,三娘用胳臂撞了她一下,“发什么愣,进来呀。”

瓜子壳险些吐她脸上。

阿离回过神来,跟着三娘进了厢房,看着她哼着鲁国的歌谣往炉子里添了足足的炭火,又自顾自去寻了新的瓦罐煎起药来,阿离想,该走了。

再不走,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如今深入鲁国,易水已离魏国边境极远,出逃便远比从前难了许多。若没有万全的谋算,只怕连这易水别馆都出不去。

又是一夜辗转不眠,听着三娘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泛了白,易水人家的公鸡开始喔喔打鸣,惊起了谁家的柴狗汪汪吠叫。

烛残漏断,地上的寒气透过被褥传到身上,她索性裹紧被子起了身,又往炉子里填了炭火,便围着炉子盘算着出逃的计划。

次日雪霁,连下了多日的雪总算停了下来,三娘又不见了人影,不知又去了何处偷闲。

满腹的心事使她眉头不展,便在木廊堆了小雪人,仿照别馆的模样垒了一道道围墙,一遍遍盘演出逃路线。

那时日光盛极,有人踏雪走近,一双缎履踩得积雪咯吱咯吱作响。

阿离转眸望去,来人丰姿如玉,身形英挺宛如修竹,玄色貂裘在这一片皑皑白雪里黑白分明,只不过背手立在雪里,已是尊贵得不可言喻。

那人已是五日不见。

阿离站起身来,垂眸施礼,“公子。”

谢阔负手上了木廊,一双凤眸扫来,目光便停留在了她垒的别馆上头,凝神问道,“这是什么?”

阿离面色如常,“雪人。”

“还有屋宇?”

“是雪人的家。”

那人淡淡地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开口,“看着倒像是别馆。”

阿离心头一跳,平和回道,“便是仿照别馆垒的。”

那人竟问,“喜欢这里?”

阿离愕然抬头,见那人目光清醇甘和,没有审视之意,便随口答道,“是。”

那人竟又问,“这里面可有我?”

阿离瞄了一眼正堂里的小雪球,回道,“只是雪人,没有公子。”

面前的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俯身捏起了雪人上下打量。

阿离生怕他再去追究雪人的真实意图,忙问,“公子怎会来这种地方,可有什么吩咐?”

谢阔这才抬步下了木廊,“跟来侍奉笔墨。”

阿离立时应了,紧紧跟了上去。

他依旧负手走着,微微拢起的手心里是她的小雪人。

一路上没什么话,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只有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他的身量很高,肩膀宽厚,貂裘大氅牢牢地挡住了她的视野。

阿离便朝别馆左右打量,路过一株开得极艳的红梅,其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准备过年的大红灯笼已经沿着长廊布好了,红彤彤十分喜庆。大抵是别馆第一次在年关这样重要的日子接待公子,因而分外隆重。

侍者各忙各的,见了他纷纷退后垂首施礼。

他的将军们因没什么要紧事,也都零零星星的,见不着几个人。

这一路并没有没什么看守,只有裴霄年抱剑立在正堂廊下,阿离心里暂暂松快了下来。及至上了木廊,侍者躬身推开了木纱门,正堂内暖热的气息顿时扑鼻而来。

阿离跟着谢阔脱履进了门,侍者上前为他脱了大氅,仔细搭在了衣架上便恭敬退下了,木纱门一阖上,将冬月底的寒凉堪堪隔在了外头。

那人兀自在案后坐了,阿离便也在案前跪坐下来。案上是空白的竹简,也备好了狼毫与墨,既是来侍奉笔墨,她自觉提了笔候着谢阔的吩咐。

听那人说道,“你的字是大表哥教的。”

提到大表哥,阿离心里又增了几分轻松,她浅笑回道,“是。”

那人又问,“你说,你大表哥叫什么名字?”

阿离心里一凛,顿时戒备起来,抬头朝那人看去,那人的目光看似温和却又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上一回她发着高热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好似是姓“顾”。

叫顾什么?

顾宴,顾庭,顾徽,还是顾什么?

她在谢阔的审视中不寒而栗,下意识地咽了口水,脸色在炉火映照下微微发红,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糟了。

她不记得了。

那人眸光一沉,声音亦冷了下来,“忘了?”

阿离捏紧狼毫,早已是心慌意乱,她强迫自己立即冷静下来,故作平和道,“表哥不过是个骑兵,公子为何问起他?”

谢阔微微眯了眼,如深潭一般的眸子深不见底,薄薄的唇角上扬,满是讥诮,“他叫顾言,是与不是?”

阿离指尖轻颤。

那人继续说道,“你猜怎么了,我命密使去魏营查探,竟发现魏军之中并无人叫‘顾言’。”

阿离握笔的手僵在当场。

那人持着金柄匕首挑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高高地扬起头来,肆意打量她眸中的慌张,须臾轻笑一声,又挑眉道,“倒是有一位大表哥,叫沈炎初,是魏军右将军。”

阿离朱唇翕动,不能言语。

那人偏生要审她,“我曾问你认不认得沈炎初,你说不认得。”

手上的力道亦是加重了几分,“如今我再问你,认不认得?”

阿离心中早已是兵荒马乱,却仍旧硬着头皮道,“不认得。”

谢阔冷冷地瞥着她,“密使又前往大梁打听,没想到沈炎初家中果然曾寄住过一个叫阿离的。”

阿离眸中泛红,掌心的轻毫在竹简上不可抑制地划出长长短短的笔画来。

那人冷凝着脸,“密使回禀,那叫阿离的竟是女子!”

言罢,抬手拔掉了她的长簪。

她原是一支长簪束发,此时旦一被拔,一头乌发倾泻而下。

阿离一直隐藏的秘密骤然被谢阔揭开,慌得胸口剧烈起伏,骇得紧紧阖上了眸子。

那人的声音陡然扬了起来,逼问道,“姚阿离,是与不是?”

阿离咬紧牙关,“不是!”

忽地肩头一凉,那人已拽紧领口霍然一下将她的衣袍拽下了肩头。

阿离顿然睁眸,眼泪在眸中滴溜溜打着转儿,透过水雾,见谢阔眸光幽深,一望不见底。

她声音发颤,大叫道,“不是!”

“还敢称谎!”

那人肉眼可见地愠怒,反手甩开刀鞘拔出匕首,砰得一下划开了她缚胸的布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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