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桢样子不堪。
温叙言却仍是衣冠楚楚,只有深色西裤上,沾染了一点点润泽。
显出几分香艳浪荡。
阮桢的手抖得不像话,好几次,她都捉不住那米粒大小的精致扣子。
温叙言站在一旁睥睨,没有帮忙的意思。
他习惯性地抚摸袖扣,却未摸着,眉头不禁一皱。
那对袖扣,他还是没有找着,但这当口他也不可能拉下脸问。
许久,阮桢终于整理好。
她抬眼看着温叙言,温叙言亦在看她,目光深邃得让人看不懂,但阮桢也不想弄懂,她的语气带了些心灰意冷:“温叙言,我真的累了!我们好聚好散吧!”
说完,她打开门走出去。
这一次,温叙言没有再拦着她。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阮桢离开的背影,许久,他垂眸笑得凉薄——
离婚夫妻,大多鱼死网破,
哪有那么多的好聚好散!
*
阮桢离开温氏大楼时,腿还在颤抖。
被温叙言摸过的肌肤,依旧灼热如火烧,仿佛还残留着温叙言手掌的触感……她的脑海里,也不断地回荡着温叙言说过的话。
【跟我回家,你仍旧是温太太!】
【你是觉得温家大门可以随便进进出出,还是我温叙言脾气好,可以让人轻易摆布!】
……
那些话,让阮桢喘不过气来。
她在外面缓了许久,才回到租住的房子。
60平米的老旧小区,只有最粗陋的家具,跟从前的阮家别墅相比,简直天差地别。那天,沈姨站在狭窄的厅里沉默了很久。
阮桢知道她不习惯,但是目前,她也只有这个能力。
厨房里,沈姨又在煲汤。
见阮桢回来,她放下手上的活:“你哥哥怎么样了?”
阮桢没提温叙言那一茬,她在门口低头换鞋子,轻声说:“哥让我找个叫孟燕临的律师,说他可以帮我们打官司。”
“孟燕临?”
沈姨一脸沉思:“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总之不管怎么样,想办法找到这个人,他要是真有本事,你哥哥也能出来。”
阮桢嗯了一声:“刚刚打电话给林笑了,让她帮我打听。”
她跟林笑打小认识。
林笑大学毕业后当了模特,全世界各地跑,人脉路子很广。
听见林笑的名字,沈姨神情复杂。
从前她不喜欢阮桢跟林笑来往,觉得林笑算是娱乐圈里的人,成分复杂……想不到现在也有用到人家的时候。
沈姨沉默了一会儿。
她给阮桢盛了碗汤:“喝了滋补下,这阵子你人都瘦了。下周你不是要去培训机构上班的吗?”
阮桢低头看着汤,轻道:“不去了!另外再找工作。”
沈情跟着坐下来:“怎么回事儿?”
阮桢不想她担心,假装轻松的样子:“是温叙言!他跟人打了招呼……那边把我回掉了!没关系的沈姨,我可以再找工作,报纸上招聘信息那么多,总能找到的。”
她以为沈情会责备。
但沈情沉默了半天,只说了句:“你哥哥出来就好了。”
她起身去厨房。
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沈情的声音,带了些压抑:“阮桢,你以为我那么心狠,非逼着你看温叙言脸色生活,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跟你爸爸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能怎么办呢!万一你哥哥出不来,你以后怎么办?”
沈情说着说着,就哭了。
阮桢心里也难过,但她还是强压着情绪,来到沈情背后轻轻靠着她的肩:“沈姨,我长大了!没有哥哥,我一样能担起这个家的。”
沈情放声大哭……
阮桢找了几天,没找着适合的工作。
她心里明白,但凡高端些的机构应该都被打了招呼,不可能要她。
于是,她放低要求去了一家演出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就是跑开业周年庆场子的,按表演次数拿钱。
阮桢长得好看,小提琴拉得好。
负责人给她单场300,活儿多时阮桢一天要跑三四场。她每天至少拉6个小时,纤长手指,起了薄茧跟水泡。
日子辛苦,来回奔波,但是阮桢从未后悔。
她没有给温叙言打过电话,温叙言也没有……偶尔她也会看见他的新闻,参加晚宴、收购公司。
每个场合,温叙言都是英挺矜贵的。
这些场合,过去阮桢也会偶尔陪在他身边,看着他英姿勃发的样子,悄然心动。
但如今再看这些,阮桢只觉得遥远陌生。
……
傍晚,医院顶楼。
阮桢静静坐着,身边放着一昕才从小卖部买来的冰镇可乐,若是从前她不会喝这种饮料,因为不健康,但现在她偶尔会喝一点。
贺寂棠就是这时候过来的,身高齐长,一件外科医生的白大褂。
他站在阮桢身边,静静地陪她看日落。
最后一丝金光消逝,
阮桢掉头,看见了贺寂棠,她连忙站起身略带局促:“贺医生。”
贺寂棠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久远的记忆,很温和。
阮桢不安。
这时,贺寂棠目光投向远处,轻声开口:“小桢,你小时候都叫我寂棠哥哥……夏天夜里,你喜欢睡在小帐蓬里,我妈总给你送冰粉,这些年她挺想你的。”
阮桢怔了良久,终于想起来……
她喃喃叫了一声:“寂棠哥哥。”
这四个字,她说出来时带了一丝心酸,因为有“寂棠哥哥”的年岁,阮桢无忧无虑,还是娇贵的阮家小公主。
再见面,却是物是人非。
贺寂棠侧头,静静看她。
随后,他从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200万,密码是你生日,应该够叔叔的医药费了。”
阮桢不肯收:“我自己能挣钱的,真的。”
贺寂棠看着她的手,上面贴了好几个医用胶布,不似从前青葱水嫩。
他喉咙微紧:“小桢,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
他拿了药膏,给她处理伤口。
等弄好了,阮桢轻轻蜷了细白手指,低低开口:“从前,我都活在旁人的庇佑下没有自我。是,我现在是一无所有,可是我才24岁,我想自己重新开始。”
说完,她仰头看向贺寂棠。
他一如既往,目光温和,带了些许深邃。
……
阮桢在医院只待了两个小时,晚七点时,她赶去一间酒吧开业。
结束的时候,已近凌晨。
阮桢背着小提琴,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阵凉风吹过,她抱紧身子才不至于瑟瑟发抖。
深夜,霓虹暗淡。
摩天大楼的巨大屏幕,播放着花边新闻,支撑着夜晚的繁华。
【B市商业巨擎温叙言,特意飞往H市,陪红颜度过浪漫中秋。】
画面里,秦秘书推着白音音,被记者堵在电梯间。
一旁,温叙言一脸不耐。
阮桢想,大概是被拍到,他挺恼火。
后面,是白音音的采访。她对着镜头笑得甜蜜:“这个中秋节很开心,接下来希望我的腿能治好,另外,我还希望能跟音乐鬼才魏老师学习小提琴……您问温先生?温先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说完,白音音眼里有一丝心虚。
四年前,她冒充了阮桢,让温叙言以为每天拉小提琴的是她。
她害怕温叙言发现。
但是很快,她说服自己,温叙言醒来的时候,是她白音音抱着小提琴坐在病房里,温叙言不会知道的。
……
深夜B市街头。
阮桢安静站着,微仰着头,注视着大屏幕里温叙言对别人的呵护。
直到身子冰凉。
她才恍惚回神,轻轻喃语:“原来,中秋到了。”
她背着小提琴,转身离开。
路两旁的路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