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修炼千年的蛇妖，和江世延相依为命数十年。

为了救他性命，助他顺利登基，我不惜吐出可治百病的蛇胆为他续命。

我的蛇胆等同人类修士的金丹，每用一次，都会让我修为跌落、性命攸关。

当他第三次要用我蛇胆的时候，我告诉他，再用一次我就会没命。

可他却不信我，还质疑我说：“你之前救了我两次，明明都好好的，再用一次怎么了？你要是不肯吐出蛇胆，芯苒她才真的会死！”

“这点忙都不肯帮，你果真如传说中的一样，蛇妖血凉，心也是凉的，天生的冷血动物！”

我如他所愿，吐出了蛇胆，把自己变成了活死人。

1、

我是逃到人间的蛇女。

娘告诉我，我的蛇胆可治百病，万不能让旁人知晓，否则会丢了性命。

可我却忘了她的叮嘱，吐出两次蛇胆给江世延。

他顺利登上帝位，迎娶安芯苒为后，而我则成了世人皆知的宠妃。

朝臣都说，江世延是有事安芯苒，无事赵晚儿。

可谁人能知，这话应该反着说。

时隔一个月，我再次见到江世延。

他急切地跑进来，将手放到我额头上，「晚娘，你没事吧？」

自从我吐出第二颗蛇胆后，四肢就开始变得无力，连下床这样的动作，都变得极其艰难。

看到他眼里关切的神情，我心里顿生暖意，「好多了，太医说是天气变化太快，我没注意才犯旧疾。」

江世延松了口气，接着又抓住我的手，紧紧盯着我，「晚娘，安芯苒病发，你再结一颗蛇胆给朕。」

我愣住，眸光闪动了一下，然后虚弱道。

「蛇胆只能一年一结，而且我只有三次结蛇胆的机会，我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颗，若是没了这颗，我就会死。」

江世延有些意外，「怎么会只有三次，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我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提第三次，每次结丹出来，我的身体都会有变化，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

他眉头紧蹙，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嘴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朕保证。」

他的坚持，如同一把利剑般插进我的胸口。

捅出来的窟窿，好大好大。

我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说，我只有三次结胆机会，这次没了，我会死。」

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丝无奈，「你就是吃她的醋，这次才不肯结蛇胆，你应该知道，我爱的是你，对她没有感情，别整天瞎猜疑。」

「晚娘乖，听话，过几天就是十五圆月夜，不能错过，安家这病一旦发作，撑不到你下个月吐胆的时间。」

「你也别想找借口蒙我，我已经知道你们蛇族的传说了，能结上百颗蛇胆而不死。」

我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我娘。

可他听的传说并不全，千百年来，蛇族只得我娘能结上百颗蛇胆，正常的蛇妖都只得一颗。

而我，虽是娘的女儿，却也与娘不同。

娘结出百颗后才开始呕血，她说自己不日便会丧命，于是将我偷偷送到人间。

我虽然也能结胆，却在第一次吐出时，便出现咳血的症状。

照娘的那番话，我若是继续再吐蛇胆，也许下一次就会送命。

可曾对我百般信赖的江郎，他却不信我的话。

想到三人成虎的由来，我决定细细与他解释一番。

可我刚张嘴，他便打断道，「晚娘，事情就这么定了。」

「朕现在还得去御书房处理公务，还有几天就是圆月之日，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朕会抽空来陪你。」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果断的背影，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喉头突然感觉到一股腥甜，我恶心地“呕”了一声，吐出一口血。

看着地面上的鲜红色，浑身失了力气，缓缓倒在床榻上。

2、

睡梦中，我被春桃叫醒。

「娘娘，您没事吧？我去叫太医来！」

我撑起身子拉住她的手臂。

不过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足以让我气喘吁吁，「不用，我就是有些累，不小心睡过去了。」

春桃赶忙将我扶起，担忧道，「您吐血的症状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江世延走后我脑子就开始变得晕沉，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我望向床下，发现地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

春桃微微蹙眉，「娘娘，还是找太医再看看吧。」

我笑着摇摇头，「昨天太医刚来，这些症状都已经说过，药也开了，再叫过来没什么用，先吃药观察一下吧。」

春桃轻叹一声，愤愤道，「以前皇上常来的时候，那些太医恨不得一天来请三次平安脉，现在是三天才来请一次，都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望向窗外，发现已近傍晚，于是趁机转移话题，「春桃，饭菜拿回来了吗？」

春桃点头，将菜品摆到床上的小桌。

她看到今日的菜色，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厨房今日不知怎地，竟然特地给您炖了盅血燕，菜色比往常好上不少。」

「还都是补气血的，可算有些像样的菜了！」

听到这话，我露出自嘲的笑容。

江世延为了我能顺利吐出蛇胆，还真是煞费苦心。

不是他特意交代，今天恐怕依旧是清汤寡水。

记得他刚登基时，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跟我一同吃住。

我曾劝说他在养心殿处理政务时直接在那用饭，免得来回折腾不说，过了饭点，他还得一路饿着回来。

他红着眼发脾气，说我与他变得生分。

我无奈之下只好不再提及，只叮嘱宫人时时备着点心。

于是，他每天都不辞辛苦地来回折腾，明明累得半死，却还是开心不已。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说朝廷公务太多，会经常忘记吃饭时辰，为了不累着我等他吃饭，忙过饭点他就不回来吃了。

刚开始，他只是偶尔不回来用膳。

后来，开始偶尔宿在养心殿。

再后来，变成偶尔到我的景阳宫用膳留宿。

直到近半年，经常十天半月才来一回。

反之，他开始频频出入皇后宫中。

虽不留宿，但这样的风向足以让惯会见风使舵的宫人们，在私下里起别的心思。

安芯苒娘家势大，比起我一个宫女出身的孤女而言，纵与陛下有万般共患难的情意，也难抵她给江世延带来的助力。

江世延却不曾留心关注过，若不是这次要让我顺利结出蛇胆救安芯苒，他也不会多这么一嘴，更不会有今日的菜色。

3、

吃过饭，我又开始感觉到困意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阵轻微地摇晃中惊醒。

春桃眉眼间忧虑更甚，「娘娘，你怎么坐着都睡着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我还保持着春桃收拾食盒退下去的姿势。

用手轻轻拍拍脑袋，「奇怪，我怎么总觉得困，近来更是如此。」

春桃轻叹了口气，「三个月前您就开始频频吐血，血连着气，气血没了，能有精神才怪。」

「虽有太医的药方补着，但饮食这块不能跟上，效用自是有限。」

我垂下眉眼，想起两年前，我第一次吐出蛇胆时的情形。

江世延是先帝酒醉后与一宫女交合而得，后来，江世延生母遭遇难产而亡，江世延由先皇后指定的一个老嬷嬷伺候。

母族没有势力帮扶，甚至先帝都不曾记得有过这个儿子，江世延活得还不如有些权利的管事太监。

直到后来九龙夺嫡，死的死，伤的伤，大家的势力都被大大削弱。

加上先帝年纪大了之后，疑心病重，更不肯大权旁落，于是将能收回的权利再次集中在自己手上。

这样的局势下，江世延作为帝子的野心开始展露。

而安家这个在朝堂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的世家，成为江世延笼络的首选。

可他一个无权无势不受帝宠的皇子，哪有那么容易得到安家的扶持。

于是，我在得知安家有无法治愈的家族病时，便将我的蛇胆可治百病的秘密告知江世延。

我吐出蛇胆后，江世延拿着刚想离开。

我突然感觉到血腥气上涌，强压不住后“哇”的一声，一口血喷溅而出。

江世延一脸惊慌，想都没想直接把蛇胆丢在一旁，转身死死将我搂住。

我感受到他发着颤的身体，连说话的声线都已经不稳。

「叫......叫太医！快叫太医！」

我抬头看到他含泪的眼眶，心疼地抹去他眼角的泪，「我没事，可能是第一次吐，身体还不适应。」

江世延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慌忙捡起地上的蛇胆递到我嘴边，哭喊道，「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快吃下去。」

「只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边，我愿意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笑了笑，将他的手轻轻合上，「傻瓜，我还会再长的，而且吐出来也吃不回去了。」

他着急地问道，「那长了以后还会再吐血吗？对你身体还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看着他身上溅到的血迹，我意识到自己和娘是不一样的。

但我还是摇摇头，压下心中的不安，笑道，「应该不会了。」

江世延再次将我紧紧搂进怀里，后怕地颤抖着，「晚娘，不要骗我，我可以没有一切，就是不能没有你。」

之后，江世延对我的吃穿用度事事上心，无一不过问。

在他悉心地照料一年后，咳血的症状才勉强止住。

4、

第二天，江世延又来景阳宫。

当时我正在睡觉，醒来时，看到他眼底复杂的神色。

「晚娘，朕听宫人说你最近又开始呕血了？」

听到他关心的语气，我内心升起一丝希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第二次吐出蛇胆后，就又呕血了，怕你担心所以才瞒着，江郎，我不是那种能结百颗蛇胆的蛇女。」

他眸光闪了闪，掩下眸子，没有再与我对视。

良久后，只听到他低声回我，「晚娘，等这次你吐完后，朕天天守着你，第一次能调理好，这次也一定能。」

我紧紧地看着他，抓住被单的手忍不住收紧。

缓了缓喉头间的干涩，缓声道，「我现在不但呕血，四肢无力，还经常嗜睡，若是再吐一次蛇胆，我等不到调理就会没命。」

江世延抬头与我相望，张了张嘴，目光里的犹豫在几秒后变得坚定，「晚娘，芯苒和你不一样，她很柔弱，若不是她疼得实在受不住，万不会向朕张这个嘴。」

「你和她相处这一年也应该知道，她性子温和大度，知道朕对你情深，新婚夜甚至主动提出不圆房，现在还帮朕在安家打掩护。」

「晚娘你不要多想，我和她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实，我心里只有你，我们都欠她太多，你不要再任性。」

呵，好一个不争不抢。

安芯苒以退为进这步走得是真好啊，我和江世延十多年相依为命的情意，她用一年时间就成功让江世延对我态度改变。

罢了，若真会死，就当我还你曾经的救命之恩。

我看向窗外，心里一片冰冷。

「你要的蛇胆，我会给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要来景阳宫，我会让春桃把蛇胆拿给你。」

我不想在死之前，还要见他一面。

江世延听我这话，似乎还当我在赌气，脸上出现薄怒，「朕不知你是真不知，还是故意不想救她，传说的事情朕打听得很清楚了，你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他是生气我没有高高兴兴地遵从他的吩咐，还是生气我坚持说自己会出事，仿佛他说得坚定，那些话就是真的一般。

他不再等我回答，起身步履匆匆地离开。

5、

圆月之夜很快就到了。

我对着月亮吐出蛇胆，确定春桃出门后，再也撑不住沉重的身躯，倒在床上。

血从我嘴里一股一股地流出来。

江世延，你救下的那条命，我还给你。

不知道你看到我尸体的那一刻，会不会有一丝后悔。

看着天上的月亮，我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我突然想起娘。

娘，对不起，女儿没听你的话，如果再有下辈子，不要选我这个不听话的小孩。

我努力地勾起嘴角，缓缓闭上眼睛。

6、

不管是人还是妖，死后都归阎王管。

可我却发现，我的灵魂进不去地府，只能在皇宫里飘荡。

我正坐在我的身体旁发呆，紧接着就看到春桃将江世延叫过来。

江世延站在床前，看着我嘴边还残留的血迹，及床单呕出的一大滩血，神情慌乱至极。

他伸出手想放到我鼻子下，却在碰到的那一刻弹开手，像是怕得到我死亡的证实。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春桃哽咽道，「奴婢送完蛇胆回来，就发现娘娘已经没了呼吸。」

他摇头，趔趄地后退了几步，「叫太医！快叫太医！」

他本来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指着在殿内跪了一地的宫人，眸底猩红怒气爆起。

「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晚儿不舒服，你们就是这样服侍的？！要是晚娘出什么事，你们通通都要陪葬！」

春桃跪在地上大哭道，「太医今晚都在皇后娘娘那，我叫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