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昭人人敬仰的神女。
国破之时,大昭权贵亲手把我送给了朔国王子,北堂胤。
他逼我在六军阵前脱光衣衫,势要把我神女的威仪踩在脚底。
我不为所动。
北堂胤逼我赤身入城,“大昭百姓奉你为神女,我却要你形如娼妓。往后他们想到你,是会想起你圣洁的面容,还是你莹白的玉体呢?”
后来我恨他入骨,将簪子刺进他的心脏,他却极力要留住我的命……
1
景和三年,朔国北堂胤攻破都城,昭国皇帝在摄政王的保护下弃城而逃。
北堂胤坐在昭国皇帝的宝座上,环视下头匍匐在大殿上颤颤巍巍的赵氏权贵们,“你们昭国的皇帝抛下你们自个儿跑了,不然本王还可以考虑,留你们一命……”
往日里跪在我面前一脸恭敬的丞相爬出来,“大王……皇帝跑了,还有个神女,我们把神女交给你任你处置,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于是,我被人从神台上押到北堂胤面前。
北堂胤看着我,先是一怔,然后开始癫狂大笑。
满殿内的见状人惶恐不已,生怕他下一秒就猩红着眼睛杀得殿中无人生还。
他从龙椅上拾级而下,来到我面前,身上的血腥味钻入鼻孔。
他染血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看向他的眼睛。
“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昭国神女,这么多年,你竟容颜不改。看来,你确是神的后裔。”
他缓缓勾起一抹笑来,那笑里透着阴冷,“可惜,即便神女,见了我北堂胤,也得乖乖下跪。”
我淡淡一笑,双膝一弯跪地笔直,“王爷可满意了?”
北堂胤浓眉一拧,“你是神女,还是娼妓?”
我面色不改,淡然应道,“神女也好,娼妓也罢,不都是尘世中的烟尘。王爷想让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北堂胤气地脸色铁青,他紧盯着我,嘴角慢慢耷拉下来,继而缓缓拉起一点弧度。
“那就让我看看,六军阵前,衣衫尽褪之时,你是否还能巍然不动,淡若云烟。”
2
北堂胤与我有仇。
当年他在昭国做质子时,我曾当着昭国老皇帝的面预言,“此子甚肖其祖。”
北堂家曾经称霸九州,我的一句话让皇帝视北堂胤为眼中钉肉中刺。
甚至在朔国皇帝病重北堂胤即将回国的时候派去杀手。
是他身边的护卫拼死送他归国,才有了今日手握重兵的他。
北堂胤将我挟在马上,驱马至六军阵前。
他身边的副将高喊,“这是昭国的神女,被昭国人供奉在神台之上,今日王爷命她在弟兄们面前脱去衣裳。
“昭国神女,不过如此!”
他的剑悬在我的颈上,“脱!”
我闭上眼睛。
北堂胤冷笑,“神女自是超凡脱俗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是……你不脱,我就命弟兄们,屠城。”
我睁开眼睛看向他——他脸上的冷笑在我的注视下慢慢沉了下来,抿唇喝道,“脱!”
他声音一落,周边声音整齐划一,都在逼我,“脱!脱!脱!”
供奉一座神祇需要无数个日日夜夜,虔诚信奉。
毁掉一座神祇只在一夕之间,北堂胤想亲手将我毁掉,碾落成泥。
我笑了起来,缓缓撤掉身上层层堆叠的衣衫。
猎猎寒风之中,白色的里衣像是浮在空中一片轻柔的云。
“什么神女,不也是一副凡人的躯体……”
“神女也不过如此嘛,也没比青楼姑娘好到哪里去。”
“青楼姑娘拿你当大爷,这女人能?”
“哈哈哈哈哈……”
污言秽语传入我的耳朵,我仍旧心静如水,毫无波澜。
北堂胤骑在马上,他眉头紧皱,“神女难道连一个女人该有的羞耻心都没有吗?”
我笑道,“该有羞耻心的是我么?
“你听听他们的每一个人,哪一个人的眼睛,哪一个人的心声不比我更脏?
“还有你,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侮辱一个女人,不比我更脏一千倍一万倍?”
“你!”
北堂胤怒目而视,他总是能在被我激怒之后又能迅速冷静下来,“你说我们朔国人肮脏,那我倒要看看,那些将你奉为神明的昭国百姓肮脏不肮脏!”
他将狠狠摁在马上,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道,“昭国百姓奉你为神女,我却要你形如娼妓。
“往后他们想到你,是会想起你圣洁的面容,还是你莹白的玉体呢?”
3
北堂胤勒令我一丝不挂,骑马行走在从前乘坐神撵之上经过的街道上。
士兵挨家挨户地把躲在屋子里战战兢兢的男女老少们轰出来,逼他们抬起头,看着骑在马上不着寸缕的我。
一个小男孩不顾金兵恶狠狠的威胁,固执地垂下头,“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抬头,亵渎神女是罪,你们这些人都是要下地狱的!”
北堂胤命人将男孩押过来,“本王不杀你,你只要抬起头,本王赐你一座大宅子,赐你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黄金,只要你抬起头看她一眼……”
他像是一个花言巧语引人入魔的妖怪,试图把一个满身是光的人拉入深渊。
就像他对我一样。
小男孩说,“景和元年时,京城突发瘟疫,我的爹娘都死了,我的奶奶染上重疾,和那些同样染了病的叔叔婶婶们被拖入疫房,那些当官的治不了疫病要把他们活活烧死的时候,是神女带着神女殿的神侍们日夜照顾他们……”
“我的奶奶临走的时候跟我说,骂当官的骂狗皇帝,也不能亵渎神女半分!”
明明是稚嫩的童音,却掷地有声,像骤然投进湖心的一颗巨石,激起千丈涟漪。
我是神女,修的是静心寡欲,清静无为。
但仍会为这炽烈清澈而湿了眼眶。
人群中有人附和,“我就是那年染了瘟疫,要被狗官一把火烧死的人……”
“还有景和二年的水患,景和三年的旱灾……皇帝昏聩,贪官误国,可是神女从未辜负过信奉她的昭国子民,如今我们又怎么能为了偷生亵渎她呢?”
我笑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笑,我环视夹道两边的百姓,看着他们黑色的发髻,看不到一个人抬起的脸庞,“真正的敬畏在心里,他要你们抬起头来,就抬起头来好了!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为了维持我表面的圣洁和威仪丢掉性命!”
北堂胤的脸上换上了错愕的神情。
因为他看到那些因他的威逼而抬起头的大昭百姓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一个人号令他们这样做。
然而整条街上,无一人睁眼。
4
北堂胤脱下外衫,裹在我身上。
我拢紧衣衫,“王爷的气消尽了?”
北堂胤垂下头,直勾勾地盯着我,“比起这些宁愿死都不肯抬头看你一眼的大昭百姓,那些为了偷生主动将你献出的赵氏权贵们,不是显得面目可憎?”
我掀了掀眼皮。“所以呢?”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不如拖出去,全杀了。”
“你在激我?你想看到什么,看到我大发慈悲以德报怨跪下来替他们求情?”我问。
他反问,“作为神女,不应该么?”
“天行有常,不为尧顺,不因桀亡。你饶过城中百姓,是你因他们的选择所感动,你选择杀掉赵氏,也是你基于他们的行为做出的选择。既如此,我为什么要横加干涉?”
他笑了起来,双手合十连击三掌,吩咐自己的副将说,“阊归,把赵氏宗族男丁拖出去杀了,女人……赏给兄弟们。”
我闭上眼睛,只听衣襟摩擦声,他的声音落在耳畔,“神女当真能忍住不救?”
我不回答。
他又说,“神女不救他们,那救一救自己吧,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把你重新放回到神台之上,让昭国百姓继续供奉你。”
我睁开眼睛,笑道,“你不如杀了我。”
北堂胤大抵觉得终于在我脸上看到了一丝情绪波动,似乎和我的较量拉扯获得了胜利,脸上有几分得意,“既然让你继续做神女你不做,那你就做我的奴仆吧……”
“北堂胤。”我突然打断他的话,“你跟我较劲,不会是喜欢我吧?”
5
“喜欢你?”
北堂胤听罢,猛地将我从马上掼在地上,抬首扫过他手下的部将,“这个女人,赏给你们了。”
一时之间,底下的朔国部将无人敢动。
“怎么?你们对美女没兴趣了?”
一个部将说,“王爷,这女人颇得民心,只怕……”
“王爷。”一个男人从北堂胤身后站了出来,走到我面前,“把神……把她赐给属下吧。”
“阚归,原来你喜欢昭国女人。”
北堂胤哈哈大笑,对男人站出来表示满意,“既然如此,我就将这个女人赐给你……”
他顿了顿,从牙槽里挤出两个字,“为奴。”
我被阚归带回府上。
他没有如北堂胤吩咐的那样,让我端茶送水,羞辱奴役我,反而对我恭敬有礼。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当初随王爷到朔国为质时被朔国皇子刁难不给饭吃饿的快死的时候,我晕倒在神殿之外的那个雨夜,是你命侍女把我抬到殿中,给我饭吃。”
“你是为了报恩?”我问。
“算是吧。”他顿了顿,“不过王爷他深恨于你,我不能与他作对,面上的功夫还得做足了。”
他指着手上那套婢女衣衫道,“委屈你了。”
6
在阚归的庇护下,我过了一段安稳的时日。
直到一日,阚归特意嘱咐我,“今日王爷会驾临府上,你不要出门。”
我便在床上打坐,亥时两个侍从推开房门,传达着北堂胤的指令,“神奴,王爷唤你前往前厅侍候。”
到了前厅,北堂胤正和厅中部将商议按照什么样的路线南下攻下大昭余下城池。
见了我,北堂胤把手一招,看向阚归说,“本王来验收阚归这几日调教奴仆的成果。”
他命我跪在他的脚边斟酒,我依照言照做,酒壶在靠近酒樽时被他的袖子一拂,酒水顺着桌案淌在我的身上。
我抬眸对上北堂胤的眼睛,他捏住我的下巴,“你该跪在本王脚边大喊,王爷饶命。”
我笑了笑,拿开他的手。
我后退半步,慢慢附在地上,叩首喊道,“王爷饶命。”
他以为他用这样的方式就能羞辱我,他错了。
我直起身子笑问,“王爷满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