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惊恐尖叫,打破了午时的宁静。
宿管老李从打盹中惊醒,他突然出现一股不详的征兆,赶忙从休息室跑出。
几分钟前,有学生跟他反应,317宿舍的衣柜里有不明液体流出,还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老李闯进317宿舍,顿时惊呆了,只见衣柜里滚出了一个血呼呼的塑料袋,黑色塑料袋破了个口子,一只惨白的手露了出来。
整个宿舍散发着难闻的恶臭,老李心怦怦乱跳,颤抖地吩咐保安:“报报……报警!”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通电话,即将拉开一起轰动全国的校园重大杀人案调查序幕!
(故事据真实案件改编,非案件主要相关人物均为化名。)
1 2004年2月23号晚,轮到我在警局值夜班,日期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昨天是我儿子的十八岁生日。
刚刚入夜,我在办公区查阅往期的案件资料,报警中心突然通知,云南大学发生了一起命案。
我不敢怠慢,当即带着小赵等四五人赶往案发现场。
这时道路高峰期刚刚过去,我车又开得快,没过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学校的保安及宿管科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校门口等候,他们把我们一行人带到了案发现场——云南大学某宿舍区317宿舍。
宿管科老李告诉我,案发现场基本上都是刚发现尸体的样子。
我让他带保安守在宿舍外围,并让好事的学生都回到宿舍去。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眼下当然是让外界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初步查勘了尸体和整个宿舍的情况,发现其他的衣柜同样有异味。
多年的刑侦直觉让我意识到,死者可能不止一个!
我让小赵速速打开其他三个衣柜。
尽管已经有所准备,可当三个黑色塑料袋包裹的尸体从衣柜里滚出的时候,我心头仍然猛地跳了一下。
一、二、三、四……四名死者!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校园杀人案,而是堪比灭门惨案的连环杀人案!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同事都沉默了。
这是我,包括他们从警以来所接触的,性质最恶劣的刑事杀人案!
在我们来的路上,我已经让小李通知法医老王。
当老王心急火燎赶到时,跟我们一样,第一反应是震惊,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所211知名学府,竟然会发生如此惨绝人寰的特大杀人案。
但是震惊也好,沉默也罢,老王在警队工作的时间比我跟小赵加起来还长,他很快就投入了工作。
四具尸体,老王没用太长时间就完成了初步的检验。
“四人都系头部遭钝器重击,造成颅脑损伤死亡。受伤的部位都是后脑,但死亡时间不太一样,时间最长的可能得十天左右,最短的一周左右。但具体时间得经过检测之后才能确定。”
小赵这时也从宿管科那里查到了四名死者的资料。
死者分别是:邵瑞杰,唐学李,龚博,杨开红。
他们都是生物技术专业的大四学生,因为临近毕业,在校实习的原因提前返校。
除唐学李外,其他三人都是住在317宿舍。
唐学李则在假期这段时间借宿在317宿舍。
我趁老王检验尸体的时间初步调查了一下,也暂时断定317宿舍应该就是案发现场。
因为宿舍的墙壁以及阳台的地板上,都明显有清理血迹留下的痕迹。
在阳台的角落,我还找到老王口中所谓的钝器——那是一把石工锤,石工锤的木柄很短,应该是人为锯断了一截,目的是更方便地带进宿舍。
也就是说,凶手用这把短柄石工锤在阳台和宿舍内先后锤杀了四人。
我由此判断,凶手大概率不是过激杀人,而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谋杀!
我让宿管科的老李带认识四名死者的学生来问话,协助调查,从其他学生口中得知,他们都是来自偏远地区的穷学生,成绩优异,平时在学校也没有什么仇人。
暂时可以排除凶手谋财或者仇杀。
例行问话结束,我们暂时没有找到案件突破口,我把小赵整理好的资料又详细地看了一遍。
突然,一个名字突兀的出现——马加爵。
根据宿管科的资料,马加爵是317宿舍的学生,在假期一直都在宿舍居住,而他同宿舍的同学邵文杰、龚博和杨开红均已死于非命。
就连借宿在317宿舍的唐学李也没能避免。
可马加爵甚至都没有在这次问话的行列!
这就蹊跷了……
我让小赵去询问关于马加爵的行踪,在同一个宿舍,也许马加爵知道其他同学所不知道的内情。
这时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只是觉得,一个涉世未深且自小成绩优异的大学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杀人案?
可不久后小赵的汇报,让我心头一凉。
“马加爵之前一直都住宿舍,但是大概从七八天前就没再出现过,学校的保安说好像看到他离校了。”
“会不会是畏罪潜逃?”
这个念头在迸发的那一刻,我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但现在所有迹象都指向了这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
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我们打开了马加爵留在宿舍的电脑,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后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马加爵在网上查阅了许多资料,其中包括作案工具的选用,因为锤子杀人流血量少不易被察觉,因此成了他的首选。
此外,他还查了江西赣州、湖南邵阳、广东广州等地的地理和交通情况,以及假身份证的制作方法。
这很难不让人认为,这是为作案后潜逃做准备。
仅仅是这些,就足以判定,云南大学317宿舍的学生马加爵,是本案的重大嫌疑人!
我不得不接受事实,这起残忍到没有人性的恶性案件,居然极有可能出自一名未毕业的大四学生。
2尽管案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抱着“绝不冤枉一人,同时内心也不愿相信一个学生能做出这等泯灭人性的事”的想法,我一边以刑警支队副队长的身份向总局汇报,一边让小赵带着石工锤和马加爵的照片到附近的张官营旧货市场验证。
第二天,小赵一大早就出发。
我则反复查看马加爵的资料和电脑内的内容,除了他的浏览记录,还包括他日常学习和其他的方面。
马加爵出生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宾阳县宾州镇,在1997年至2000年读高中时成绩优异,曾获得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二等奖,被评为“省三好学生”。
在大学期间的表现也不可谓不好,同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暴力倾向,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下如此毒手?
2004年电脑还不是非常普及,而马加爵的电脑是整个宿舍唯一的一台。
他出身乡镇能买得了电脑,这也说明至少家庭方面是对他比较关爱的,不存在从小缺乏家庭教育,导致性格孤僻。
奇怪的是,马加爵的电脑里学习资料并不是很多,反而有大量的AV,一开始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男生宿舍嘛,男生们又都成年了,也算正常。
正因为这个失误,以至于一直到最后案件复盘,才理清他真正的杀人动机。
当然这是后话。
很快,小赵打来电话,他从张官营旧货市场得到关键印证。
一家店老板告诉小赵,马加爵曾经从他这里买过两把石工锤,其中一把还专门让他把木柄锯断了,可能是为了方便带进宿舍。
现在可谓是证据确凿。
我立刻向总局汇报,并申请发布通缉令,大力追捕潜逃的马加爵。
总局没有立刻答复,而是告诉我,经过一天多发酵,如今网络和媒体已经炸开锅了,不仅是省内,全国都一片哗然,现在省厅在直接过问此事。
我得到的命令是迅速制定抓捕方案,省厅命令一旦下达,立刻开始行动。
案件闹得如此轰动虽说在意料之中,可还是平白给我增加了不少的压力。
要知道2004年的时候监控设施并不完善,马加爵又已经潜逃多日,要抓他可没有那么容易。
一旦抓捕行动不顺利,舆论压力可想而知。
这时法医老王的完整鉴定报告出来了:唐学李的死亡时间大概在2月13号晚8到11点。
邵瑞杰死于2月14晚10点到12点,时间间隔了一天。
杨开红死亡时间大致在2月15号中午11点到2点。
最后一名死者龚博与杨开红相隔只有半天,是在晚上7点到10点遇害。
他在两天之内同一个宿舍连续对四人痛下杀手,哪怕从警多年,如此恶魔也算是非常罕见了。
整个刑警支队都痛下决心,一定要尽快将这个杀人恶魔抓捕归案。
但如今距离马加爵最后一次杀人已经过去足足九天,从他事前的准备来看,他是经过严密的计划的,这让接下来的追捕变得额外困难。
很快,我们从校方的监控录像中找到找到了他离开学校的准确时间是2月16日早上。
这个恶魔居然还在有四名尸体的宿舍睡了一个晚上!
我不由地遍体生寒,汗毛竖起。
确定了他的离校时间,接下来就要判断他会逃往何方。
我让小赵带人迅速扫荡云南大学周边制作假证件的个人或者小作坊,如果能查到马加爵假身份的信息,就通过全国联网,确定马加爵逃向了何处。
同时,小组开始讨论,马加爵所查询过的地方:江西赣州、湖南邵阳、广东广州,哪里会是他逃亡的目标。
江西赣州和湖南邵阳都是小地方,马加爵只所以查询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小城市方便藏匿,又或者他有什么亲戚朋友,而广东广州很可能是出于方便打工,更容易活下去。
毕竟不管怎么逃亡,他也不可能不考虑自己接下来的吃饭问题。
我让人联系了马加爵的家人,确定江西赣州和湖南邵阳并没有他们家的亲戚。
这个时候我选择了相信他们,因为马加爵的父亲几乎是声泪俱下、痛心疾首的跟我保证,如果可能他恨不得亲自把他的畜生儿子抓捕归案。
有了这个因素,我基本判断,马加爵大概率是往广东广州方向逃了。
小赵那边这时也取得了进展,他抓捕了五六个做假证的商贩,其中一个给马加爵做了假身份证,他报出了假证的信息。
我们立刻开始着手调查。
很快,铁路系统那边发现了疑似马加爵的踪迹。
2月17日下午,马加爵曾以假的身份证件试图买票乘火车离开昆明前往广东,车站发现了他的身份证造假,将他拦了下来,但是此时云南大学的杀人案件还没有曝光,因此只是口头教育了几句便将其放离。
所涉车次可能为2060次昆明—湛江,时间为20:41。还有1166次昆明—广州,时间为23:23。
我立刻动员队员准备到广州实施抓捕,但由于已是后半夜,大家忙了一整天,甚至有的同志连一口饭都没吃,我便让大家临时睡几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
翌日,我们联系上广州警方,商定跨地区执行公务,以及双方协同抓捕,总局这边也来了指示。
省公安厅已经批复发布A级通缉令,悬赏18万元人民币捉拿云南大学凶杀案犯罪嫌疑人马加爵,同时将出动大量警力全省范围内全力搜捕。
局长还告诉我,他们已经联系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马加爵一旦出现在家乡,他们会立刻配合实施抓捕,让我放心大胆的执行已经制定的抓捕计划。
如此大动干戈,除了案件本身性质极其恶劣之外,想来经过媒体和网络的传播,案件已经为大众所知,群众的愤怒就成了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巨大压力。
可我知道,马加爵这个高材生是经过详细的谋划,才做了这一切。
事情恐怕很难一帆风顺。
3果然,不出所料,当我们不辞劳苦赶到广州,等待我们的却没有马加爵。
我们排查了大量的录像,与广州警局的同志密切合作,还询问了1166次列车的所有乘务员及相关工作者,甚至还有相当多的乘客,没有半点与马加爵有关的信息。
到广州的第二天,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发出通缉令,并悬赏5万元捉拿马加爵。
随着通缉令通过媒体和网络的扩散,有不少的群众协助。
这本来是好事,事实上,到了现在这一步,好像也只能通过广大群众的力量才有可能把马加爵找出来。
但群众协助的弊端也十分明显。
我一个星期内不间断的去“抓捕”了十多次“马加爵”,可事实上这些人不过只是有点相似罢了。
很多时候其实我们都知道多半不会是马加爵,但是不去的话,万一是呢!
又或者这些举报群众把信息发布到网上,我们担不起不作为的罪名。
到最后不仅仅是我们,广州公安局的同志也累得够呛,最后我们不得不承认,也许马加爵已经听到风声逃离了广州甚至于广东。
3月1号,舆论的浪潮在短短几天内越来越大,甚至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在网络上、媒体上或者街头巷尾认为马加爵可能无法成功抓捕的越来越多,关于案件的讨论热度同样居高不下,甚至“感谢舍友不杀之恩”一度成为最风靡的网络金句。
迫于死者家属以及社会的舆论压力,公安部最终也开始介入此事,1号当日发布了A级通缉令,悬赏二十万人民币通缉在逃杀人犯罪嫌疑人马加爵。
同时公安部统一指挥针对马加爵的全国大排查,全国各省市出现数十名“疑似者”。
当然,最终这些也跟我们在广州的遭遇类似,最终都是疑似者。
3月3号,我带着到广州的小组成员准备返回,整个小组都很沮丧,同时也很疲惫。
身体累心理也累,舆论压力暂不去说,做了警察这点压力哪会承受不起?主要是领导给了我们最大的执法便意权限,更有兄弟省市的密切配合,结果却一无所获。
这种挫败感让每个人返程时都无精打采,甚至有些愧见“江东父老”。
“江队,我们要不去见一见马加爵父母?”小赵可能是最不甘心的那一个,他是目前整个案件最累的人,跑前跑后,结果现在案子却进了死胡同。
我明白小赵的意思,见见马加爵父母,倒不是说他的父母会刻意隐瞒马加爵的踪迹,而是从他父母那里说不定能了解到不一样的马加爵,这样或许能够找到一个突破口。
其实这个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到最后一步,我很难下这个决定。
没有其他的原因,主要马加爵父母这些日子来已经承受了来自各个方面的指责,没人想背着杀人犯父亲的罪名。
我甚至听说他的父亲还去了受害者家里,当面下跪道歉。
如果我们在这个时间点去见他们的父母,无异会给外人落下口实,会加剧他们眼下这种糟糕的状况。
可母亲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我向总局做了申请,不到一个小时就得到了批复,我可以去马加爵家里查访,但是方式和态度都要端正,因为他们父母并不是罪人,某种程度上还是被马加爵连累的受害者。
傍晚时分我们一行人乘坐火车赶往广西省南宁市,在火车上我一度想带入马加爵的角色,认真想想他有可能去逃往哪里?
可2004年的时候乘坐交通工具,除了火车飞机之外,基本上没有必须要验证身份证的。
全国如此之大,如果他执意逃到一个地方窝藏起来,要抓他确实是如同大海捞针。
我想了大半宿都没有头绪,到南宁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我在车站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这时南宁的同志已经在车站等我们,我让其他人先在附近的宾馆休息休息,我和小赵两人在南宁两位同志的陪同下,开车前往马加爵的老家——宾阳县宾州镇马二村。
一路我和小赵询问马加爵家庭的具体情况,从南宁的同志这里,再次验证了一些信息。
马加爵是家中的长子,他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兄弟姐妹的学习成绩都不错,但最后却因家境贫寒而不得不辍学,只有成绩异常优异的马加爵坚持了下来。
也就说马加爵虽然比一般的大学生更早的买了电脑,但确实是通过勤奋打工赚来的。
而关于贫穷不得不辍学的情况,宾州镇乃至宾阳县都属于常见的事情。
这也跟我们进入宾阳县境内后所见的情况大抵上是相同的,不说乡村道路,就是有些县道也多已坑坑洼洼。
我们在一路颠簸中来到了宾州镇马二村。
为了降低我们到访的影响力,不管是我和小赵、还是南宁的两位同志,都是穿着便服。
在两位同志的引领下,我们顺利到达了马加爵的老家,一个典型的农村院落,几间瓦房和一个小院。
马加爵父亲在看到我们后好像并不吃惊,他似乎想到会有这一天,他的面相就像是年老三十岁的马加爵,但要比马加爵和善的多。
他招呼我们在堂屋坐下,屋内装修很简陋,一面墙上贴满了奖状,上面的名字多数都是马加爵,这也是这位杀人犯在学生时代的辉煌过往。
马加爵的母亲给我们端了茶水之后,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这个朴实的农家妇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担心我们提及她的杀人犯儿子,但又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