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国公府的第二年,世子顾知寻和小门小户的庶女打得火热。
“夫人,你最是通情达理,我与娇娇情投意合,此生非她不可。”
我逗弄着摇篮里的儿子,头也不抬,道:“五品官家的庶女,进府勉强也能做个侧室,夫君若喜欢得紧,择日我安排接进府中便是。”
顾知寻咬牙,支支吾吾道:“娇娇是个奇女子,平生最耻于为人侧室,她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抬头挑眉:“夫君难不成想同我和离?”
1
我是京城有名的贵女,才貌双绝,十三岁便协理家中大小事务。
父亲乃正三品大理寺卿,兄长高中状元,仕途一路顺畅。
母亲虽出生商贾世家,但到她那一辈,成了家中独女,听说母亲嫁给父亲那日,十里红妆整整抬了三天才完全抬进府。
我及笄那年,被京中求亲的名门望族踏破了门槛。
父亲却迟迟没有定下我的亲事,直到等到了镇国公府的郡主娘娘。
那天晚上,祠堂里,列祖列宗在上,父亲语重心长地同我说:
“归晚,镇国公乃开国功臣,膝下只有一子,郡主娘娘颇为溺爱,风流成性,不成气候,但未来你的儿子可以继承镇国公的荣耀。”
“我们林家书香门第,清流世家,再往上走,便要先将一只脚踏进功勋贵族的府里。”
母亲含泪轻抚我的双手,也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你哥哥已经高中状元,母亲也不愿你居于人下,我的女儿就该得到最好的。”
沉思半晌,我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跪下。
“列祖列宗在上,小女林归晚愿嫁入国公府,侍奉公婆,与夫君相敬如宾,延续家族的荣耀。”
2
毕竟是国公府娶亲,群主娘娘又是当今太后的义女,排场自然是怎么大怎么来了。
而作为清流世家的林家,在这场盛世婚礼中能让人记住的便是抬了三天三夜的十里红妆。
我被按部就班带着走了一天的流程,等闲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在新房里了。
顾知寻掀开我的红盖头的时候,我羞涩一笑。
京城有名的风流人物,果然生得一张好相貌。
如此一来,日后我的孩子定然也不会丑。
本来这场亲事就是一场经营,既然要嫁给勋贵,好看的勋贵自然是更让人舒心。
顾知寻却是一愣,朝我像模像样作了一揖,温文尔雅道:“我竟不知娘子生得这样一副好容貌……”
我浅笑嫣然,红了脸庞,柔声道了一声:“夫君。”
红烛摇曳,顾知寻在我身旁坐下,熟练地抚上我的脸颊……
半夜时分,顾知寻睡得正香,我拢着衣襟悄悄从床上爬起,正欲修剪红烛的烛芯。
嬷嬷曾对我说过,这新婚夜里的红烛要燃上一晚上,才代表夫妻和睦,长长久久。
我年岁尚小,还有几分女儿家的心思,多少对顾知寻还抱有期待。
若是能够与他琴瑟和谐,虽是一场经营,但也算不得多累。
只是我手一抖,竟然直接将这红烛给掐灭了。
3
新婚后的第一日我去郡主府上陪了婆母一日,镇国公从边关回京,这几日也歇在郡主府上。
我知书达理,细心周到,公婆对我十分满意。
第二日,我进宫拜见了太后,带去了自己绣的一幅百寿图,又为太后簪花,哄得太后喜笑颜开,又赏赐了我许多东西。
第三日,顾知寻陪我回门。
在我父母那里用了午膳,回国公府的马车上,顾知寻拉着我的手,温柔道:
“夫人,在与你成亲之前,我在外头养了一女子做外室,唤做淑娘,她温柔善良,是个好相处的,既然日后家事都由夫人做主了,夫人便着人将她接回府上吧。”
我的手凉了凉,突然想到了洞房那夜被掐灭的烛芯。
我在顾知寻的手上轻抚,貌似苦恼道:“夫君,你我夫妻一体,照料妾室,让后宅安宁,是我分内之事,只是你我刚成婚,匆忙将她接进来,怕是于夫君名声不好。况且,你也知道父亲的脾气……他这一月都不会出京呢。”
顾知寻皱眉睨着我,似乎在寻思我的话外之音。
我又继续道:“夫君放心,我定会将她接进府中,只是多给些时日,也好让我给她安排个体面的身份,届时进府抬她做个贵妾,夫君觉得如何?”
顾知寻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攥着我的手,激动道:“夫人的安排很好。”
我待字闺中的时候,便将这事打听清楚了。
这位淑娘不过是位乐伎,贱籍女子想入国公府,即便是我同意,我那爱面子的婆母也不会同意。
顾知寻将这难题迫不及待地丢给我,如今还有什么不满意?
不过我拖延时日,自然是也有自己的打算。
因为我的孩子,必须是国公府的嫡长子。
事到如今,夫妻恩爱,琴瑟和谐我可以不要。
但各需所需,报酬一定要拿到。
这是我自小跟着母亲看账本就明白的道理。
4
时隔半年,在我怀孕三个月稳了胎之后,我才将淑娘接进了府中。
与此同时,我还给顾知寻又纳了三房小妾。
这是我根据他的喜好专门挑选的,一个个容貌出挑,娇艳欲滴。
四房小妾进门给我敬茶那日,我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端坐在主位。
被抬为贵妾的淑娘见一个赛一个漂亮的妾室,咬着牙满眼含泪地看着顾知寻。
顾知寻却一个个端详过去,看得不亦乐乎。
淑娘搅着帕子都要哭了。
不错,这正是我要给她下马威。
在这国公府上,她若是聪明人,就知道要仰仗谁人的鼻息。
男人若是靠得住,且可以靠。
靠不住的,还得靠我这个当家主母。
“你们四个以后要和睦相处,好好服侍世子,为国公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我轻抚着小腹,笑道。
郡主娘娘听说我如此懂事,不像其他贵夫人那样拈酸吃醋,对着宫里一阵夸赞我的贤德之名。
又因我有喜,宫里流水的赏赐被送进了国公府。
我腹中孩子出生那年,国公府喜得嫡长子,我被封为诰命夫人。
也是这年,我的兄长官拜宰相,母亲娘家的生意网遍布皇亲国戚。
我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无风无浪地过了,直到顾知寻在京城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
5
我刚产子不久,除了去陪郡主和太后,也不大爱出门。
这日,我正逗弄着摇篮里的儿子,小桃说淑娘求见。
我命嬷嬷将孩子抱下去。
淑娘已经怀孕两月,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儿,我对她多加照看。
“你怀有身孕,我允了你不必日日来请安,怎么想着又来了。”我靠在躺椅上,懒洋洋道。
淑娘咬着嘴唇,拧着腰肢上来给我奉茶。
这两年,我恩威并施,府中上下无人敢对我不敬。
“夫人,世子在外头的事情您听说了吗?”淑娘恭敬立在一边,吞吞吐吐道。
我命人给她搬来椅子。
有些不耐道:“世子不过是爱流连花丛,如今你腹中有了孩子,安心养胎,生下一儿半女,日后也算是有了倚仗。”
可这些道理并不是每个妾室都懂。
她又红着眼睛道:“夫人,这次不一样,世子已经两月不来我们几个房里了,我怀了孕,他也不来看我一眼,您叫我如何安心?”
她又偷偷看我,试探道:“听说那女子还是个官员家的女儿,夫人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
我为何要担心?
前几日兄长着人来传话。
如今镇国公已经被召回京城,据说皇帝虽感念他护国有功,但亦忌惮他功高盖主,此次回京大概之后只能当个闲散国公爷了。
而且我也知道,早年镇国公征战沙场早就落下了病症,身体不大好。
这种情况下,顾知寻还在朝中没个一官半职,镇国公一走,国公府就是只有爵位没有实权的。
难不成他还能对我有二心?
如果说两年前,他和郡主娘娘还真有这个能力。
但如今我兄长作为朝廷新贵,势头如日中天,我母亲甚至帮太后在民间置办了不少产业。
我还需担心什么?
但面子总是要做的,我叹了一口气,道:“行了,这事我自会处理,你安心养胎。”
6
我本无心处理此事,但一调查起来,还真让我大开眼界。
这女子是新调入京任职的御史家的庶女,唤作蒋娇儿。
听说一场大病之后,性情大变。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扬言“为何女子逛不得青楼,男子却可以?”
她这么说,并且这么做了,只身一人去逛了青楼。
若只是到此,我还真有几分佩服,活成真性情且能为自己负责的话,倒也是有担当。
可她如此瞧不上逛青楼的男子,却在青楼里和顾知寻好上了。
她在青楼里喝了酒,搂着顾知寻的脖子,吟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的诗句。
当真是旷古奇作,我不得不赞叹。
即便是我兄长也是作不出这般气势磅礴的诗句。
只可惜,她若是有用之才,也没用对地方。
难道她的抱负便是在青楼勾搭有妇之夫?
更何况,这京城能千金散去的世家大族不少,但区区御史家还真不算。
难道他要散顾知寻的钱财?
这就得问问我同不同意了。
后来又传出更让人难以置信的,她与顾知寻泛舟湖上,当众亲吻,在船板上滚坐了一团。
两岸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为人母的都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她却高喊道:“你们这是愚昧,我的身体怎么支配是我的自由。”
我真的觉得她可能在那场大病中,烧坏了脑子。
毕竟作为庶女,她的自由还得御史家的当家主母说的算。
对于脑子不清楚的,我并不想费口舌交涉。
于是,我差人透了消息给御史夫人。
7
只是将我调查并知晓此事的消息透出去,御史夫人就盛装打扮,眼巴巴地来拜访了。
是个微胖的妇人,看起来和蔼可亲,但双眼里藏不住的算计。
只一眼,我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御史夫人对我微微弯了弯身子,笑眯眯地和我套近乎。
“顾夫人刚生完孩子,便恢复得这么好,果然是国公府的风水养人呦。”
我端坐在椅子上身形未动,只是笑道:“蒋夫人既然郑重来拜访,便依了规矩,给我行个大礼吧。”
毕竟我是一等公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更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
御史夫人脸色一僵,尴尬地将套近乎的神色收了起来。
颤颤巍巍朝我行了大礼。
我这才摆摆手让人赐座,看茶。
她局促地坐下,战战兢兢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现下应该明白我年纪虽小,但也不是好糊弄的人。
至少在她在邬州穷乡僻壤使惯了的那一套,如今在泼天富贵的国公府,我是看不上的。
我也不说话,等着她开口。
她终于叹了一口气,哀怨道:“世子夫人莫怪,我家那庶女如今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作为主母,也只能豁出这张老脸登门来求亲了。”
我呷了一口茶,依旧不说话。
她又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也知我家的情况,如今我们也不求什么名分,只想说国公府能纳了蒋娇儿做个妾室……”
我放下茶盏,只笑道:“御史大人年过五旬才被从邬州调回京城任职,不容易吧?”
御史夫人脸色一白,想好的话术卡在了喉咙里,脸上又面露尴尬之色。
我一语中的,继续道:“我也知在京城立足不容易,攀上个皇亲国戚求个顺遂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蒋夫人,纵女如此,怕是失了分寸。”
御史夫人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双腿一软给我跪下了。
她应当知道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但话还是得说清楚:“蒋娇儿有几分姿色,蒋夫人想着她若是能给哪个功勋世家做个妾室,必然对御史大人有几分助力,然后一打听,全京城就数我国公府的世子最是风流……”
“世子夫人明鉴,我虽有这个心思,但也没想到她用这样没脸没皮的手段……只是事到如今,也真是没法了,我本想着世子夫人在京中贤名远扬,是个……是个好说话的……”
“又想着这事虽不光彩,我家失节是小,但国公府为了顾念名声总会出手……”
“如今被世子夫人识破,此事便再也不提了,我回去就将那丫头乱棍打死,想必日子久了,这事儿也就平了……”
蒋夫人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看上去比刚进门老了十数岁。
怜她作为当家主母的不易,我让小桃将她扶了起来。
我慢悠悠道:“蒋夫人倒也不必如此,以蒋娇儿五品官员庶女的身份,我抬她做个侧室也未尝不可。”
蒋夫人一愣,抬眼看我,愣住了,眼睛仿佛又有了光亮。
我又继续道:“不过,既然是侧室,嫁入国公府,嫁妆是少不了的。”
8
蒋夫人张着嘴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国公府最不差的就是钱财了。
如今我既然张口了,肯定所为不是这个。
她豁出去,对着我一拜,道:“世子夫人想要什么,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