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月死了。
既然死了,自然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
可被困在梦境一角的”朱明月”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她的母亲朱夫人扑到女儿尸体上哀哀哭嚎不已,可是还没等她哭上几声,身形就猛然顿住了。
朱夫人不敢置信地低下头,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正从自己身前透胸而出。她喉咙“咕咕”两声,指着郑卓然,没能说出话来,便往后软倒下去。
“哇……阿娘…阿娘…姐姐……”
一声孩童的啼哭打破了如死一般寂静的朱府。
是朱二娘子。
见郑卓然阴沉着脸点了下头,方才那一刀捅死了朱夫人的卫兵大步上前,劈手从已经被眼前接二连三变故吓傻的乳娘怀中夺过那粉雕玉琢的女童。
他将朱二娘子高高举过头顶,毫不留情往地上重重摔去。
“嘭”的一声闷响过后,青石台阶上出现了一道细细蜿蜒的血流,女童四肢抽搐了一阵,便再无声息。
“朱明月”只觉眼前一片血红,不知是母亲幼妹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双眼,还是恨到极处,眼中竟流出血泪来。
郑卓然已经转身往外走去,他冷漠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收拾干净。都记住了,今日抄家,府中混乱,乳娘没看能好二娘子,竟叫她不慎从假山上失足跌下,不幸香消玉殒。”
“罪妇何氏,与逆臣朱廷瑞鹣鲽情深,一心追随亡夫于地下,趁乱自己撞死在了刀尖上。”
“至于朱大娘子,一介无知女流,见母亲和妹妹死在眼前,忽然状若疯癫,言语间竟诅咒陛下与太子殿下,忤逆四皇子好意,实在不知好歹!”
“而后,她自知铸成大错,于押解途中趁看守不备,扯下腰带自缢身亡。”
“朱明月”觉着自己终于能够动弹了,她拔下头上的金钗,向着郑卓然渐行渐远的身影扑去:“狗贼,拿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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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女童蓦地坐起。
朱明月脑子里乱哄哄的,那股将她脖子勒断的大力似乎还萦绕在喉间,让她感到十分不适,她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喉咙,伏在床边干呕起来。
方才……方才那个梦,朱明月仿佛陷入了一个梦魇中醒不过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奇怪,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竟一遍一遍眼睁睁看着郑卓然领人来屠了朱家上下。
梦里的情绪快将她撑破了,朱明月只有不断告诉自己,那定是一个噩梦,只是一个噩梦,才能勉强压下心头不断翻涌的痛恨和嗜血。
三日前,她阿爹朱尚书忽然被皇城司带走调查,定是她太过担忧阿爹的缘故,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
可……如果不是梦呢,如果梦里的一切都已经发生,或是即将发生……
想到这里, 朱明月再也坐不住了,她必须见到活着的阿娘和明珠,立刻,马上!
她一把掀开被子,起身往屋外奔去,谁知一站起来,竟感到身体有股难以言喻的凝滞与沉重,好似她不能如臂指使控制自己的身体似的,这怎么可能?
念头刚刚闪过,朱明月就看到地板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竟直直往前扑倒下去,如一块沉重的石板般,“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屋外的小丫头听到声响,急忙推开房门,不敢置信地瞪着摔在地上的朱明月。
在她身后,传来一个急促不安的声音,“又怎么了?谁许你进屋的?我不过才离开了一小会儿,三娘子身边真是不能离了我……三娘子!”
随着一声惊呼,朱明月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就被一个壮实得有些太过的丫鬟一把抱了起来。又是眼前一花,那丫鬟已经将她重新放回了炕上。
她并未见过这个丫鬟,朱明月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在从前那个熟悉的闺房中,“你……是谁?我在……哪里?”
朱明月开口询问,发出的却是几句吐字不清的杂音。
好在那丫鬟并未感到一丝异常,反而满脸欣喜地道:“三娘子,您醒了!看来那胡道姑真有两分神通!她说您今日能醒,你就果真醒了!”
“三娘子,您竟会说话了!那胡道姑,不,胡仙姑真是有十分的神通,她说您从此能跟常人无异,您就真跟常人无异了!”
小丫头大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果然自己才是傻的那个,否则,她怎么就理解不了眼前发生的事情呢?
三娘子真的……醒了?不,不是醒了,是大好了!
小丫头身上一软,靠着门框滑了下去。活了,她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