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赵渊……”
“别叫我赵渊了。”
“什么？”
赵渊垂下眼睛，耳边有些微红：“你刚才在外人面前也险些喊出我的名字。你还是叫相公吧，免得露馅。”
这话是有私心作祟的，所以他有些不敢看她眼睛。
沈如年犹豫了下，到底问出了心里话：“那个，那个你成亲了吧。我不是想打听你家事，而是我觉得这样对你娘子不太公平。咱们毕竟是假的……”
赵渊二十多岁，不可能没有妻子，说不定早已妻妾成群，儿女绕膝。
“我没有成亲。”
京城中人人避之不及的魔头，天煞孤星，名声又差，谁敢把女儿许配给他？
沈如年愣了下，难道是他或者对方守制？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赵渊道：“也没有定亲，原本以为会孤独终老。”
他对女人无感，也不需要传宗接代，他已经是多余的人，何苦戕害无辜的孩子？
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沈如年却有一刹那的心疼和感同身受。
她挤出笑意，故作轻松地道：“那我就喊了，相公，相公，嘻嘻。”
“我表字鹤鸣。”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沈如年歪着头，“很霸气，真是字如其人。”
“‘字如其人’是这么用的？”赵渊宠溺地看着她笑道，认真地问道，“你有小字么？”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呦呦？”
“嗯。”
“呦呦。”
“嗯。”
“谁给你起的小字？”赵渊忽然问道。
沈如年眼睛中蒙上一层雾气。
赵渊见她如此，像是被扎了一针，疼得发紧。
是那个程家的少爷吧。她一个丫鬟，识文断字，出口成章，也得益于他的教导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愈发酸涩。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她，陪她成长，教她读书识字，还可以教她习武射箭？
早点遇到，是不是对彼此而言都是救赎？
命运的嘲弄，他已承受太多，却不曾嫉妒过谁。而此刻，他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却有着深深的嫉妒，甚至因此而生出凌厉的杀意。
“鹤鸣，”也许也算同生共死过，沈如年不自觉地说出心里话，“如果我跟你说，这是我父亲给我起的，你信吗？”
“我信！”
柳暗花明，赵渊心中阴霾顿时散去，斩钉截铁地道。
沈如年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自嘲地道：“我又胡说了，你竟然也哄我。”
这世她父亲叫沈明礼，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夫，也就能起个“小花”“小草”的名字，男人们的名字都是祖上定下来一个字，也请秀才给起。女孩子们命贱没人管。
赵渊想说“我真的信”，她的身世离奇，才不是沈家的女儿，然而动了几番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她不说，他便假装不知道吧。
沈如年短暂伤感之后，又恢复了勃勃生气，她盘算着道：“回头我跟理正讨了起火那块地皮，咱们重新起个屋子吧。三间瓦房，三十两银子差不多够了。回头手头紧紧，再置办东西。”
房子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果没有意外，她下半生都会在这里度过，需要给自己盖一所房子。
“是不是有点小？”赵渊道。
“不用太大，过这一年半载你走了，太大了我自己住着空荡荡的。等你走了后，我得讨一条大狗养着。”
赵渊沉默。
沈如年觉得自己这话好像容易引起歧义，便道：“我不是把你当成狗，你比狗好多了……”
“你别解释了。”
沈如年捂着肚子笑得打滚：“在我们那里，若是一个男人，心疼体贴又粘人，就是小奶狗；若是除此之外，体力又好，你懂的吧，那就是小狼狗。”
“体力好？”
“哈哈哈哈，日后你真正成亲就懂了。”沈如年笑着道。
赵渊顿时明白过来，瞪了她一眼：“口无遮拦。”
沈如年心道这才哪到哪儿，等再熟悉熟悉，她给他讲黄段子，那才叫信手拈来。
妈蛋，前世的许多事情都渐渐远去，黄段子却铭记在心。她也真是污得可以了。
赵渊试探着问：“你不怕狗？”
非我族类，尤其是狐狸，都是怕狗的吧。
沈如年撇撇嘴：“我就是过过嘴瘾，我怕狗怕得要死。”
赵渊自以为了然于心，承诺道：“你放心，我会护着你。最凶悍的獒犬我也曾豢养过几只，都服服帖帖的，你不必害怕。”
若是能回京，要把府里的獒犬处理了。
但是随即他又自嘲地想，树倒猕狲散，他都被害了，府里还能剩下什么？
“不行，我天生怕狗，我还是攒钱买人替我看门吧。”
赵渊没有作声，心里想着，就她这般良善的性子，若是遇到别有所图的仆人，怕是被坑个精光。
他一定要好好护着她。
要地皮的事情是赵渊找理正说的，他说他是男人，不能让如年处处出头。
盖房子的事情更是赵渊一手操办，沈如年照常上山采药，回家做饭，晚上赵渊就跟她讲讲进度。
地基弄好了，墙砌好了，上梁了……
半个多月后，沈如年看着黑瓦白墙的三间大瓦房，激动不已。
“鹤鸣，鹤鸣，我有自己的房子了。”
从此以后不畏雨雪，不怕严寒酷暑，这是她的窝。
沈如年激动地置办了一桌子菜，还买了一小壶酒，和赵渊对饮。
“女有室为安，从此我真的安定下来了，鹤鸣，敬你这半个月辛劳。”她举杯。
赵渊笑着看她发亮的眼睛，一饮而尽。
沈如年也喝光杯中酒，看着简陋的屋子，心里满足却要溢出来。
“明日赶集，咱们去赶集置办东西。”这是赵渊说的。
沈如年想了想，道：“衣裳被褥，锅碗瓢盆这些必须的买了，剩下的银子攒着冬天给你治腿。”
银子太紧张，她采药收入微薄，眼下想行医也打不开局面，无法开源，只能节流了。
赵渊想了想后道：“该买的东西还是要买的。等去县里问问，有没有替人抄书的营生，我现在只能想到这条途经赚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