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沈如年骂了一声，上前吃力地扶住他，拖着他往床上放。
他身上热得像个火炉，呼呼地往外散着热气。遮体的布料滑落，精壮结实的身体和狰狞的伤口都一览无余。
“烧成这样还硬撑着！”沈如年嘟囔，心中却有些感动——刚才他是为了帮自己才强撑这口气。
这男人，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这样想想，那七十两银子也不算打了水漂。
可是，还是心疼。
不，心肝肺都疼。
给他把了脉，沈如年松了口气。
赵渊身上的伤太多，眼下发烧昏厥是因为炎症导致，得赶紧想办法降温消炎。
沈如年抓了一把铜钱，一个空碗，一路小跑去林三花家。
三花娘林氏正在拿着扫帚扫院子，她是童养媳，所以也姓林，但是她性格泼辣，说话大声，一点儿也没有受气的样子。
她不喜欢沈如年，觉得她桀骜难驯，又住在村里没人敢住的鬼屋里，是个不祥的人。
因此，见沈如年来，她哼了一声，假装没看到。
林三花在喂猪，见了沈如年，在围裙上擦擦手，大嗓门道：“如年，咋了？”
林氏指桑骂槐道：“喂你的猪！人家是见过世面的人，哪个要理你！”
沈如年自称被主子放了出来，这也是遭到村里人白眼的原因——若是好端端的当差，年轻漂亮的姑娘，又不是家人上门求，哪家主子能放出来？
定是她行为不端，招惹男主子，忘了本分，被女主子撵了出来。这种传言甚嚣尘上，连宋氏都是肯信的，所以才一口一个沈如年“失了清白”。
沈如年不是来吵架的，她走到林氏面前把铜钱塞给她：“林婶子，把你家烧酒给我来一碗。”
三花爹喝酒，林氏嫌费钱，所以每年都自己酿苞谷酒，沈如年听林三花说过。
林氏眯着眼睛一扫，就看出来她手里足有二三十个钱，喜笑颜开地把钱接过去。
正当她想上前接过沈如年的碗时，林三花上前抢过碗，一溜烟跑到放酒缸的堂屋，道：“娘，我去打酒。”
她怕林氏扣扣搜搜，只给小半碗。
林氏骂了一句“胳膊肘往外拐的蠢东西”，但是想想即使满满一大碗酒才值五个钱，也就没再骂人，反而挤出一个笑意道：“花儿啊，不，如年啊，以后要买酒还来婶子这儿。”
林三花果然打了满满一碗酒出来，递给沈如年，小声说：“你要酒做什么？下次告诉我，我从家里给你偷点，哪里要什么钱？我娘就是掉进钱眼里了。”
沈如年心里感激她的好意，含糊解释了句“家里来客了”，就端着酒碗匆匆回去。
她用烧酒给赵渊擦了身体，酒洒在伤口上，钻心地疼，赵渊身上的肌肉紧绷，控制不住地颤栗。
他生生被疼醒，却咬住嘴唇，一声闷哼也没发出，咬到嘴唇都被咬破。
沈如年取了干净的棉巾让他咬在嘴里，咬牙继续给他擦拭，额头上也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俯身，与赵渊很近，赵渊甚至可以看到她白皙面庞上细细的绒毛，被汗水浸湿；她眼神认真，手上动作利落，仿佛那些赵渊自己都觉得丑陋的伤疤，只是稀松平常的存在。
“好了，我去给你熬药。”半碗酒用完，沈如年松了口气，站直身体，捶了捶酸到僵硬的腰。
“嗯。”赵渊没有再道谢，而是闭上了眼睛。
沈如年给赵渊熬了药，想起还有些硝石，便取来大小两个盆子，都装上了水，然后把小盆子放到大盆子中，又把硝石投到大盆子的水里。
药熬好了，小盆子里的水也凝成了冰。
沈如年把冰用棉巾包好，把药倒出来，放在托盘中一起拿进去。
“来，喝药。”她扶起赵渊，在他身后垫好枕头，把药递给他。
她动作熟稔，也许以前伺候过别人？赵渊心中忍不住地想，并且在想到被伺候的可能是个男人时，心中竟然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沈如年也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
那时候，程宣出天花，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爱的人，风度翩翩，文武双全，公子世无双，却偏偏染上了天花。
程宣让她走，她不肯，一边哭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药方，日夜陪着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甚至想在那时嫁给他。
程宣不肯，他说，傻丫头，我怎么舍得你？我若是死了，你就好好找个人嫁了，我的所有私房你都知道……
沈如年哭着捂住他的嘴。
那时候她想，同生共死，有爱无惧。
只是，后来的一切，证明是她脑补太多。
呵呵，她是傻叉，彻头彻尾的。
赵渊喝药的时候眼神也不曾离开过沈如年，看着她小扇子般的黑长睫毛一点点被泪水沾湿，却倔强的不肯让泪水流出来，拼命逼退泪意。
他知道，她心疼的不是他，而是她的过去和回忆。
口中的药很苦，苦得赵渊眉头都紧蹙到一处。他用了几分力气，把空碗放回到托盘中。
碗盘相接的声音让沈如年回神，她不着痕迹地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扶着赵渊躺倒，然后把裹了冰的棉巾放到他额头上，道：“给你退烧的，若是一直烧，小心变成傻子。”
额上冰冰凉凉的，乍放上来有些刺激，但是很快就觉得十分舒服。
赵渊伸手摸摸，迟疑地问：“冰块？”
沈如年“嗯”了一声，端着托盘站起身来。
“哪来的？”
现在是初秋，冰块还是很稀奇的东西。
沈如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变出来的。”
赵渊：“……”
“好好休息，我去山上采药。”
异世之中，若说什么还能给沈如年一点儿安全感，那一定是钱袋子。
钱可以买房子遮风避雨，远离这四面透风的“鬼屋”；钱可以买食物填饱肚子，远离挨饿到眼冒金星的滋味；钱甚至可以买个相公来，让她可以有个人说话……
所以，她要努力赚钱。
现在赵渊陪她说话，日后他走了，也可以换个人。
“等等。”赵渊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