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那小娼妇勾搭到一块儿,被玉儿逮到,他竟然也不躲!那小娼妇知道玉儿怀着孩子,还歹毒地推玉儿!若不是我赶到的及时,扶住了玉儿,玉儿就摔在地上了!”刘氏双手叉腰,嚷道:“他怎么说的?说玉儿反正也没摔着,叫我不要无理取闹!他就是这么跟丈母娘说话的?把那小娼妇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搂在怀里走了!我呸!狗日的玩意儿!玉儿这胎就该生个闺女,叫他断子绝孙!”
“你住口,少说两句!”屠大河低声训斥道,“快把骨头汤熬出来,等玉儿一会儿醒了喝!”
刘氏便又提起刀来,咚咚剁着案板上的肉骨头:“狗日的!老娘瞎了眼,把宝贝闺女嫁给他!敢欺负我玉儿,叫他断子绝孙!”
嚷了一会儿,想起郑屠户那一群五大三粗的弟兄们,又想起自家,一股憋屈涌上来。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剁完骨头,丢进锅里。
半夜的时候,屠飞鸢醒了。坐起身来,听着窗外传来“叮咚”的声音,才知道下雨了。
屋里有些凉飕飕的,屠飞鸢慢慢挪到床头,靠墙坐着。拉起没有什么温度的旧棉被,盖在腿上。脑袋抵在墙上,微微垂眸。
叮咚,叮咚,窗外的雨声不绝。
天亮后,没有大把的事务等着她处理,也没有大把的客户等着她约见。打开门,就能看见爷爷奶奶的笑脸。想着想着,唇角渐渐扬了起来。
被她一屁股坐晕,而后踢进沟里的王有禄,也不知这会儿醒了没?最好没醒,泡死他个王八蛋!屠飞鸢讥笑地勾唇。
脑中清凌凌的,没有丝毫困意。屠飞鸢索性靠在床头,半垂眸子,静静等天亮。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微微发白,屠飞鸢起身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屠老汉和李氏这一晚睡得沉,上了年纪的人,遇着下雨天便容易睡得久些。等到天亮了,才醒了过来。李氏下了床,打开门,口里说道:“也不知道阿鸢醒了没有?我赶紧做饭去,吃完饭阿鸢还要上工呢。”
走到灶边,却发觉不对,伸手摸上锅沿,居然是温的!李氏惊讶了一下,揭开锅盖,只见篦子上搁着两碗鸡蛋汤,黄澄澄的,蛋花儿像一朵盛放的芍药,蓬蓬松松,静静绽放在白白绿绿的葱花里面,好不漂亮!
“老头子!”李氏不禁喊了一声。
屠老汉走过来,看向锅里,也惊讶了:“这是阿鸢做的?”
“这孩子,啥时候起的?”李氏说着,往屠飞鸢的屋里走去,“阿鸢?你起来啦?啥时候上工去?”推开门一看,屋里竟没有人。
“这孩子,这么早就走了?”李氏愕然转身,看向院子里,只见被雨水淋得泥泞的院子里,一串脚印通往篱笆院子外头。
村子北头。
屠飞鸢站在玉峰山下,仰头望着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山峦,一双黢黑清亮的眼睛,闪动着异色。
她没有上工去,昨日与何青云说好了,叫他今日来借书。他那个人,最是等不及,至多吃过早饭,便要来了。等完了这件事,再去上工不迟。
站在玉峰山的山脚下,屠飞鸢微微抿唇,心念转动起来。山中多宝物,各种各样的山菌、野果、调料,若是搭配得好了,说不定卖个好价钱。她要开酒庄,就要买地、种果苗、酿酒。至少,也要买来葡萄,先把酒酿出来。第一桶金,说不定就要从这山里来了。
爷爷奶奶的年纪大了,屠飞鸢不想等,她要早早赚到钱,让爷爷奶奶清闲下来,再不必熬心耗神讨生活。
站在山脚下,望着郁郁葱葱的山里,屠飞鸢微微拧眉,一时没有动。传闻玉峰山后面就是皇家猎场,时有猛兽跑出来,在山中流窜,极不安全。故此,村里人都不大上山。若是她冒然上去,不知危险有几分?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簌簌的声响传来。声音越来越急。好似什么裹着枯枝烂叶,从山里头飞快往外滚来。屠飞鸢后退一步,眸光一凛,难不成当真有猛兽?
才想着,便见前方林子里,一道黑色影子闪了一下。随即,黑色影子顿了一下,似乎撞到什么,猛地飞了起来。一直飞到七八米高,才渐渐顿住,而后飞快往下坠落!
“扑通!”黑色影子落在地上。
不远不近,刚刚好掉在屠飞鸢的脚下。屠飞鸢低头,看向脚下。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裹在黑糊糊,湿哒哒,混合着枯枝烂叶的泥巴里。姿势极为诡异,一动也不动。
露出来的面孔白皙,肌肤细腻,下巴尖尖。双眸紧闭,眼线狭长,眼角微微上挑,似是一名少女。然而,屠飞鸢的视线下滑,落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下面,修长的脖子中间,鼓包包的一颗喉结上——长着这样优美五官的人,竟不是一名少女,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少年。
屠飞鸢有些惊讶,挽起袖子,蹲下去,探手摸上少年的颈侧。但觉脉搏虽弱,却绵绵跳动,连忙扒开少年身上沾着的枯枝烂叶和泥巴。
不多久,少年身上的污物被扒掉大部分,露出破烂成条儿,几乎无法蔽身的衣物。裸露出来的肌肤,一半沾着黑糊糊的泥巴,一半是黑紫色的干涸血迹。看清之后,屠飞鸢不禁瞳孔微缩。少年身上的伤痕,搭眼瞧着,竟像是野兽的抓痕和咬痕!
屠飞鸢甩了甩手上的泥巴,皱紧眉头,站起身来。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山上有没有野兽,姑且不论。只说少年的这份容貌,万里无一。而他浑身是伤,从山上滚下来,究竟是何来历?
脚下,少年脸色苍白,唇瓣灰白没有血色,却掩不住倾国倾城的容貌。即便在昏迷中,薄唇仍然紧紧抿着。两道漆黑秀美的眉毛,亦是微微蹙着。左边脸颊上,一道寸长的疤,黑紫色的血痂横在白玉般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被枯枝围成的篱笆小院里,屠老汉站在灶边,端着一只粗瓷大碗,仰头喝了一口,一边品着,一边咂嘴道:“好,好喝!”
“你就知道吃!”李氏站在一旁,剜了他一眼。随即,低头看向手中的碗里。只见清盈盈的汤水里,浮着黄澄澄的蛋花,一团团,如花如絮。不禁皱起眉头,心疼地道:“这一大碗,得两个鸡蛋吧?阿鸢净浪费好东西,做这个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