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瑄带着晖儿跟在下人身后上了穆家的马车，她本以为自己会和下人同乘，却没想到车门一开，竟是一道几乎占了大半个车厢的高大影子。

穆珩。

她僵在门口，一时间竟有些迈不动腿。

穆珩正拿着小刀在削一块木头，明明刀锋那么冷硬锋利，可在男人手里却听话的不可思议。

忽而那刀锋一顿，男人头都没抬，却仿佛知道了来人是谁，声音冷硬：“不想进来就滚下去。”

姜瑄骤然回神，敛下思绪低垂着眼睛进了车厢，她本能地想往角落里坐，却想起了自己之前说的话。

她仰慕穆珩，不能躲他。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逼着自己靠近了一些，对方却在她坐下的瞬间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一般，骤然侧过头来，鹰隼似的目光刷的定在了她身上，神情那般冷厉狰狞，额角的疤痕也越发清晰可怖。

姜瑄呼吸猛地一顿，大脑一片空白。

“害怕就滚远点。”

穆珩再次低下头，一下下打磨手里的木头，他的手掌生的宽大粗糙，动作却十分细致，连一根细小的木刺都没有留下。

姜瑄从惊恐中艰难回神，哪怕指尖冰凉，却还是强撑着开口解释：“妾并非畏惧，只是……”

“闭嘴！”

穆珩低喝一声，扭头看过去的时候，眼底是毫不遮掩的厌恶：“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你害怕我？姜瑄，别再说什么仰慕我的屁话，我不管你费尽心思嫁进我将军府是图什么，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

他不发作的时候瞧着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此时眼神一沉，就越发慑人，低沉的话语一字一句都鼓槌般擂在姜瑄心口，“进了我穆家的门，就要守我穆家的规矩，把你们庶子女那套见不得人的手段都给我收起来，但凡让我瞧见一次……”

他眼睛眯起来，明明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却仍旧听得姜瑄浑身发冷，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紧紧攥着发凉的指尖，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这话用在他们之间，却是半分也做不得准。

“妾……记下了。”

她垂下眼睛，姿态温顺，强压下所有的委屈和畏惧，半分不满都不曾流露。

穆珩却并不买账，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低下了头，只有一声嫌恶的嘲讽飘了过来：“装模作样。”

姜瑄指尖紧紧缩进掌心，一夜过去，穆珩似是对她更厌恶了，这样一个人，她真的能讨好他吗……

她陷入漫无边际的茫然里，冷不丁车外传来一声近乎凄厉的叫喊声——

“七姑娘！”

姜瑄骤然回神，姨娘？！

金姨娘来送她了！

她扑到窗边抬手就要开窗，一声闷雷似的低喝却骤然响起：“不准开！”

姜瑄一愣，忙不迭和穆珩解释：“将军，妾不是不知道出门子的规矩，但是今日太过匆忙，还未曾找到机会与姨娘道别，还请将军……”

“我刚才怎么说的？”

穆珩的声音里不见丝毫动容，冷硬的宛如他手里的刀：“进了我穆家的门，就要守我穆家的规矩，从今以后你和姜家再无瓜葛，你不许再见她！”

姜瑄不敢置信的看过去，这是她的亲娘啊，她如何能不见？

“将军……”

“你若当真舍不得，”穆珩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木雕上，姿态里都是漫不经心，“我可以立刻让人送你回去。”

姜瑄原本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却被穆珩这一句定在了原地，送她回去……

她抬眼看着男人，明明刚刚说了那么冷酷无情的话，此时他却平静的过分，自顾自雕刻着手里的木头，原本一个圆滚滚的木块此时已经看得出来雏形，那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鼠。

姜玉卿属相为鼠，那是雕刻给她的东西。

明明那只是一块木头，可他动作间的谨慎小心，和方才谈及他是话里的冷漠形却已然成了鲜明的对比。

哪怕有过夫妻之实，在他眼里，她也仍旧什么都不是。

在这一刻，姜瑄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扒着车窗的手慢慢收了回去，姜瑄再没说一个字。

车外金姨娘沿路找了过来，她似是知道姜瑄上了这辆马车，不停拍打着车厢，一声一声地唤着“七姑娘。”

姜瑄扭开头，眼眶一点点红了，却终究没有再去开窗户。

马车很快走动起来，金姨娘似是躲闪不急，被马车带着摔在了地上，她听见了芝兰颇有些慌乱的叫喊声，心脏跟着狠狠一紧。

她很想现在就跳下马车去看看她如何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发病……可是不行，她不能回姜家去。

今早的事情算是姜夫人和她撕破了脸，若是她此时回姜家，手上唯一的筹码就没了，到时候姜夫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母女。

她逼着自己扭开头，指尖狠狠绞住了身上那套金姨娘特意做给她的新衣裳。

一个个的，都不把她们当人看……这种日子她过够了，此去穆家，无论多难，她都要将这个男人收服，她要带着金姨娘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