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大光,天朗气清,空气里一丝风都没有,夏日要尽情的发挥着它最后的余热,誓要将西楚都城晒成焦炭。
气候炎热,朝堂之上的气氛也格外的爆裂。
平日里许多不喜欢说话的人,今日似乎话特别的多。
而且句句都是顶向文官之首的林墨诚。
他一开口说国事,那些官员就统一口径,掉转炮头向他开炮:
“丞相大人,听说先前你手底下有个小官强抢民女?”
“丞相大人,贵公子那日在百花楼里与人争夺头牌发生大战,搅得风起云涌的,不知丞相大人可处理妥当了?”
“对了,还有上次林氏族人在城郊为了建造温泉庄子圈田之事也不知道是否惩诫了?”
……
诸如此类的问候与对峙多得数不清,不管是不是林家做的,反正只要与林家有一点关系的都被那一伙大臣们拿出通通都问候了一遍。
林墨诚在朝堂之上挺立数十年,口舌之利,非那些官员所能想象,他长身玉立,挺直腰背,将那些大臣们对他的攻击一一反驳回去,甚至有些还战火西引,引至那些官员自己身上,将他们烧得焦心焦肺的。
局势很快便从那些大臣们的胜利转到了林墨诚一个人压倒性的成功。
楚怀谨本来看林墨诚倒霉,还想着高高坐着看会儿热闹,可不等他看完,看痛快,林墨诚便很快反击了回去
他俊脸上一黑,顿时觉得没了意思,随意的敷衍一回,便散朝了,只被林墨诚那表面看似忠诚的目光盯着,他的心里格外的膈应。
这老家伙若是知道他们林家在后宫里的两个女人都被他收拾住了,他会怎么想?
想什么来什么。
楚怀谨刚回到御书房,便听得内侍传话,道是丞相大人来了。
“他来做什么?朕不见。”楚怀谨挥手,他还有最后一步棋子没有完全布好,此时不是正面对上他的最佳时机。
“老臣给皇上请安,皇上圣安。”不容楚怀谨说完,林墨诚人已经进来了,一来就跪下,十分恭敬的请安行礼。
若是旁人看着他这般恭敬,恐怕完全想象不到,就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朝堂之上不给楚怀谨面子,对于他做的决定每每都要一想再想,想过之后,才会通过。
楚怀谨受够了他对他的绝对的禁锢与干涉,他自从登基到亲政,这些日子想的最多的就更推翻林墨诚,将他从丞相这个一等顾命大臣的位置上推下去,让他再也干涉不了他做的任何决定。
“朕身子不适,丞相有何话,就赶紧说。”楚怀谨以手抚额,眉头皱着脸上适时装出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皇上……老臣……恳请皇上好生歇息,何重龙体,万勿太过操劳,一切等都有臣工等人处理。”
哼,一切都有他们,是啊,再用他们,他这大江的西楚江山只怕都要落入他们之手了,说得比唱得好听。
楚怀谨低头冷哼一声,假装没有听到,只径直催促他快离开,他得回宫歇息。
“皇上,老臣还有一事相求,太后娘娘虽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可她自小将皇上抚育长大,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西楚皇朝以孝治国,皇上将太后娘娘软禁起来,这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要教天下人笑话。”
“放肆……这是朕的家事,谁允许你插手的?”楚怀谨对于林墨诚的忍让基本到了这里就彻底的落下了,他实在是忍让不下去了。
他平生最讨厌的还不是林墨诚在政事上对他的指手画脚,毕竟姜是老的辣,他新晋登基时,因为对政事不熟,所以经常会做一些错误的判断,那时候,林墨诚更正他,让他做出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他可以接受,但是,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说话的态度。
他身居高位已久,对着谁都是一副说教的语气与态度。
可他不是旁人,更不是他手底下那群废物官员,而是皇帝,他九五之尊的尊贵身份不容任何人践踏,也不容任何人对他不敬。
可他林墨诚却偏偏不懂,莫怪他恨他,讨厌他。
而如今,他又要用这种指责的语气来编排他,教他如何能忍得下去?
“皇上恕罪,此事臣没有说错,便是皇上不喜欢听,臣也要说完。”
林墨诚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硬又臭,不听劝。
“来人,林墨诚当众对朕不敬,犯欺君之罪,给我押下去,朕现在不想看到他。”
“皇上……皇上,你惩罚臣,臣认了,可太后娘娘没错呀,她打小抚育你长大,自古生母不及养母恩,皇上无论如何看不上林家却不能对太后娘娘做出那等不孝不悌之事来。”
“拉走……”
楚怀谨此时心里还未下定决心,一个声音高叫着,处治林家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天时地利人和,借着林墨诚当众对他大呼小叫,对他的不敬之罪拿下他,再将他的党羽一一拿掉,等他成为了一个孤寡之人时,他再给他致命一击……
可是看着那个迈入暮年的老头子跪在地上,不管内侍如何拉扯他,他也依然挺直了腰背大声的进言,似乎丝毫都不怕死,不怕事一般……
哼,他不怕死,不怕事,是吗,那好,那他就好生磨一磨他。
他大怒,拍着桌案,斥了林墨诚的三宗罪。
一宗,当众在他面前大呼小叫,是为不敬;
二宗,干涉皇家家事,是为无理;
三宗,早就让他闭嘴了,还在那里大喊,是为抗旨不遵。
三罪并罚,押送天牢。
楚怀谨自认为,他们按照他们林家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他只是把他押送到天牢,这已经够给他面子了,可是没曾想,林墨诚转头挣脱了内侍,突然站起身子,指着楚怀谨的背影:“燕雀尽,良弓藏,狡兔死,猎狗烹,皇上,这是大业功成,要卸磨杀骗,过河拆桥吗?”
他大声质问楚怀谨,问得理直气壮,一如他这么多年在朝堂之上对他各种各样理论的驳回与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