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姜云鸢收拾妥当出了门，一路往城南景巷的大宅子去。
天色有些不好，走到半路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姜云鸢坐在车内，看着外面的雨丝，恍惚想起，前世战王府满门忠烈死无全尸，被家将扶棺回来的时候，便是个下雨天。
那一天，傅芸扑在棺前哭的撕心裂肺。
她说爷爷不在了，疼爱她的父王和哥哥也都不在了，她活不下去了。
姜云鸢在灵堂前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心疼地说：“我还在。”
她伏在自己怀中放声大哭，凄惨地说着“姐姐，我只有你了”那句话的样子，姜云鸢一辈子都记得。
如今想来，何其可笑。
战王府满门的惨案，原就是傅芸亲手设计——
她不是王府亲生的女儿，把柄还捏在了别人手上，便索性和人合谋。
王府出事之后，姜云鸢和傅芸的走动变得更加频繁起来。
她明面上与姜云鸢上演着一出姐妹深情的依恋戏码，背地里却借由去摄政王府探望姜云鸢的便利，搜集有用的消息。
战王府戍守边关多年，军中影响极大，全家男丁尽数战死，只剩下傅芸一个孤女，还手握战王府的将军令。
所有麾下将领，便把对战王府的忠诚全部转嫁到了傅芸的身上。
后来，傅芸也便是以将军令和战王府的影响，以及她探听到的消息，协助叛逆谋反，让姜云鸢和独孤沉落到那般凄惨的下场。
还有祁昊——
姜云鸢不愿继续想下去，脸色阴郁无比。
“小姐……”春月迟疑地说：“您、您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姜云鸢的声音，因为回忆里的事情有些压抑，她靠到了靠垫上去，淡声说：“我眯一会儿，到了你喊我。”
“是。”
姜云鸢闭上眼睛，让自己逐渐平静。
这一回，好多事情都可以挽回的。
不急，一件一件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继续向前。
过了一会儿，春月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姐，前面就到了。”
“嗯。”
姜云鸢应了一声，坐起身来，顺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却忽然停住了视线。
不远处一座宅院的门前，一辆马车刚好停下，车内跳下个阳光帅气的十七八岁少年。
少年穿着水蓝色束着箭袖的长袍，打着油纸伞，朝着马车上伸手，扶着一个少女下了车。
那少女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容颜美丽，眼角眉梢处尽是娇柔。
她垂着眼尾，和那少年说：“多谢四公子。”
“谢什么呀？”雨幕里传来那少年不赞同的声音：“而且还叫什么四公子，多生疏？来来，叫哥哥！”
“可是……我还不太习惯……”
“没事没事，叫两次就习惯了嘛，来来来，叫一声听听！”少年满含期待地看着那女子。
“好吧。”女子含羞带怯地，声音很低很低地唤道：“哥哥。”
车里的姜云鸢面无表情。
那女子正是傅芸。
少年姜云鸢没有见过，但瞧装扮和他所说的话，姜云鸢思忖，他应该就是战王四子云子顾。
云子顾被这一声“哥哥”叫的高兴坏了，“我打小儿就想有个妹妹，如今可算圆满啦，对了，我给你的伤药你用了吗？”
“那可是我云家密制最好的药了，抹上去，你额头上的伤肯会很快好的。”
傅芸低声说：“多谢哥哥关心，我每日早晚都有抹。”
“那就好！”云子顾嬉笑道：“走啊走啊，我带芸芸去见大哥去。”
“好。”傅芸温柔地应了一声，却没迈步上台阶，而是看着不远处的马车面露迟疑：“那是百善堂的车？”
云子顾也回过头去，“哦，对了，大哥上次说约了个大夫，看来是约的今日。”
“那哥哥等我片刻，我去打个招呼。”傅芸低声说着，就要往那边马车走。
“打什么招呼？！”云子顾一把拉住她，皱眉说道：“这种人你以后都少接触，免得被教坏了。”
傅芸摇头：“姐姐自小待我很好的，父亲那件事情，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才是。”
“人都打了送大牢去了能有什么误会？！而且她还把你弄的伤成这样，让你一个人住在城南——”云子顾冷哼一声，但瞧着傅芸是非要去问好的样子，还是耐着性子说：“那你去吧，我等你。”
“谢谢哥哥。”
傅芸朝着云子顾福了福身，便转身去了。
姜云鸢坐在马车里，把那一番对话听在耳中，只觉得浑身不适想吐。
她以前到底是什么眼神，竟然觉得傅芸单纯可爱惹人疼？
“姐姐。”就在姜云鸢心里作呕的这一会儿，傅芸已经到了车前来：“是你在里面，对不对？”
“我去南院的时候你还生着病，你现在好点了吗？”
车内的姜云鸢可不像她这么会戴面具，当即冷冷开口，不善毫不掩饰：“我死了你应该更高兴吧？”
傅芸大吃一惊，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姐姐怎么这样说？我这几日一直担心你——”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姐姐对我的误会这么深？”
“姐姐，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姜云鸢唰一下推开车窗，冷笑道：“别，您的‘姐姐’我当不起，您的担心也大可不必，我们之间没误会，你也不用改。”
“你不是已经又有‘哥哥’了么？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吧。”
而我这辈子跟你唯一的牵连就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叫你不痛快！
“姐姐——”傅芸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似乎受尽无数委屈。
“岂有此理！”站在不远处的元子顾沉着脸上前来，“你这个女人也太不识趣了，芸芸好心好意关心你的病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那么。”姜云鸢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我该怎么识趣点？”
说着话，她的手轻轻地理了理鬓角的一缕碎发，雨幕之中，隐约含着些许弥漫的雾气，那白皙的手，如玉的脸，因为这个动作也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云子顾愣了一下，眼底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抹惊艳。
傅芸也看到了云子顾的惊艳。
她的样貌极好，也有不少人夸她漂亮，但只要姜云鸢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便全部转向姜云鸢，她便成了个可有可无的背景。
此时傅芸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却还是那副娇柔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