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温洛宁的声音拔高,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压都压不住。
话说出口了,温洛宁抬眼打量殷承璟的表情,正巧和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只能呐呐道:“只是……只是天色暗了,我独自一人,心里害怕。”
殷承璟的吐字清晰,说话不紧不慢,声音却很近,几乎贴着温洛宁的耳朵尖,“是吗?我还以为,小姐是怕我呢?”
温洛宁耳后的细软的碎发被气息吹拂,她整个人也不可察觉地轻颤,还得强颜欢笑,“怎、怎么会呢!公子英姿不凡,我……”
殷承璟突然轻笑一声,看着她红彤彤的耳朵,“我”了半天,没有了下文。梦中人站在眼前,竟然这般惹人怜爱。
温洛宁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摸不准他到底要如何,脑袋埋得更低了。
殷承璟却伸手,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眉眼都是笑意,“既然我英姿不凡,怎么你却不肯看我?”
温洛宁被激的倒退了好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殷承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
温洛宁站稳了,连忙甩开他的手,“公子请自重。”
殷承璟笑容淡了些,再伸手过来,隔着她的衣裳抓紧了她的手腕,“天色不早了,小姐既然害怕,我送小姐一程。”
说完,不顾温洛宁的挣扎,接过了温洛宁手里的灯笼。紧紧扣着人往外走,不容拒绝。
他已经知道选秀出了岔子,温洛宁没有入选,但这也是好事。后宫连着前朝,局势复杂,温洛宁暂时避开,会过得更好。
只是,二人不能朝夕相对了。
温洛宁也不敢声张,怕惹了殷承璟不高兴,更怕叫人看见她和外男拉拉扯扯,坏了名声就说不清了。
殷承璟因为她的顺从,眉头舒展了些。
二人一路走到了大雄宝殿前,即便温洛宁一退再退,依然被半拉半拽地带进了空无一人的主殿。
殷承璟亲自取了六炷香,在案前的香烛上点燃,分了三炷香给她,“既然来了,便陪我拜一拜佛祖。”
梦中自己没能带她来灵感寺祈福,最后又因为离宫祈福与温洛宁天人永隔。因此,今日在此相遇,殷承璟只觉得是姻缘天定。
现在温洛宁与他在如来面前上这一炷香,也算是还愿了。
温洛宁隔着薄薄的一层轻烟看着他,鼻端是悠悠沉厚的佛香,良久才满腹疑惑地接过,恭敬地鞠躬,上香。
殷承璟着迷地看着她,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时候不早了,他该回宫了。
温洛宁迅速撇开脸,不肯再看他。
殷承璟的眼神迅速冷了下来,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夫人在偏殿听晚课呢,去吧,天黑了,不要乱跑。”
话音刚落,温洛宁毫不犹豫旋身离去,提着裙摆,一溜烟地出了佛堂。殷承璟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心悸。
殷承璟原本不信神佛,如今却虔诚地站在这里,凝视着庄严宝相的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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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洛宁站在偏殿廊下,捂着酸涩的心口,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只是一次意外。
身后的殿门开了,温夫人手中拿着一根竹签,笑容满面地被丫鬟搀扶着迈过门槛,“宁儿,我正想寻你呢!”
青町也乐呵呵地,“小姐,夫人为您的姻缘求了一支签。”
温洛宁见到她们,不安很快褪去,亲昵地扶着母亲的胳膊,“想必是极好的签,有母亲的好手气,我定然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
温夫人笑的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伸手点了点温洛宁的额头,“你呀!未出阁的小姑娘竟浑然不晓得羞!”
说着,温夫人将手中的签文给了温洛宁,回客堂的路上烛火摇晃,温洛宁也没有细看。等服侍了母亲洗漱过睡下,温洛宁才在泡脚的时候随手拿起,凑近了蜡烛,慌得踩翻了木盆。
巨大声响引来了青町,“小姐?”
温洛宁拿着签文的手太用力了,竹签边角的木屑插进了指尖,疼的钻心。
青町惊叫出声,顾及已经睡下的温夫人,压低声音,“小姐快松手!”
温洛宁毫无所觉,还是被青町硬掰开了手。
她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是签文:许君佳偶不成空,二九三三邂逅逢。今世姻缘前世定,荣偕生在桂花宫。
青町小心翼翼将木刺挑出来,用帕子给她擦了脚,往被窝里一塞,“您今天怎么了?安隐大师亲自给夫人解的签文,这是上上签,说您的姻缘天定,必定荣华一世。”
温洛宁不顾手指头还冒着血珠,紧紧握住了青町的手,“当真命中注定的吗?”
青町以为小姐还在为选秀落选忧心,笑着安慰:“那是自然,佛祖的话肯定会应验的,夜深了,我伺候你睡吧。”
温洛宁顺从地躺下,心里却火烧一般,哪里睡得着。
“今世姻缘前世定”,佛祖让她重走一遭,难得还要她走回绝路上去吗?至于后一句,长乐宫里遍植金桂,恰好应了那句“荣偕生在桂花宫”。
可长乐宫哪里有荣华,只有她的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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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池家回府的马车上,池晚音正和母亲取笑兄长,“母亲,您是没瞧见,今日哥哥脸红的呀!头顶都快冒烟了!”
池夫人掩唇偷笑,嘴里还是拦着女儿,“你呀,连自己哥哥的闲话都说。”
池晚音露出得意的可爱笑容,“我可是要嫁人了,不像哥哥,还是个光棍一根。”
池夫人看着她,又心酸起来:说是嫁人,进了宫,过得就是仰人鼻息的日子。
池寒渊还是一副端方公子模样,眉头紧锁,“晚音!这位小姐也是要进宫的秀女,勿要胡言!”
池夫人本来的笑容也严肃起来,“当真吗?是陛下认出来了?”有些紧张地下意识压低声音:“君臣有别,你们可千万不要失了分寸。”
老爷说了,皇帝完全变了个人,手段狠辣,短短几个月就拉拢提拔了一大批能臣,只怕京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池晚音不以为意,“哥哥,我可帮你打听了,那位是从七品朝散郎的嫡出女儿温洛宁,此次选秀选中的是庶女,你就放心吧。”
池寒渊心中一动,眉头不自觉的松了,神色也缓和下来。
池晚音捅了捅兄长的胳膊,“哥哥,温小姐芳龄十八,正是在说亲的时候呢,哥哥可要把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