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沈宜娇清楚的看见摄政王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想必是惊讶她竟然会同一个奴隶道歉。
寻常奴隶她可不会!
可眼前这个奴隶,绝不是寻常奴隶!
当今圣上年迈,膝下三个皇子都有争夺皇位的想法,镇南王手握重兵,必然会搅入这趟浑水里。
待新帝登基,眼前的奴隶会一跃成为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这般尊荣的摄政王,自然值得她讨好拉拢。
沈宜娇没想日后镇南王府上下能得摄政王庇护,只要不交恶便好。
青石地砖上淌了一滩血,沈宜娇看着心虚,忙扭头吩咐兰枝,“去将府中的大夫找来。”
兰枝应了一声退下,沈宜娇转身,目光撞入了摄政王的眼眸之中。
沈宜娇蓦地一怔。
这双眼睛浓黑如墨,窥不到一丝主人内心的情绪。
深沉的不像一个奴隶的眼神。
因着这个眼神,沈宜娇不由得的想起上辈子被送进摄政王的当夜,昏暗的龙凤烛火下,男人也是这般盯着她看,仿佛魂魄都要被他吸走一般……
“小姐,大夫来了。”就在沈宜娇脑又控制不住忆起床榻上那些荒唐事时,兰枝的声音让她清醒过来。
沈宜娇既慌乱又恼怒的移开目光,克制的不去看摄政王。
“袁大夫,给他瞧瞧伤。”
“是。”袁大夫行了礼,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奴隶时闪过一抹惊讶。
他是个大夫,一眼就看出这人伤的不轻。
全身上下大小的咬痕数不清,尤其是膝盖那一处的伤深可见骨,此人竟还能面不改色的跪在地上,冷静淡然的仿佛没有受任何伤。
这男子是谁?看他的穿着又像是府内最下等的奴隶……
袁大夫心中暗自猜测着,手上的动作倒很麻利,“这位……”
称呼时犯了难。
沈宜娇拿着团扇的手紧了紧,目光不由落到摄政王身上。
她竟还不知摄政王叫什么名字。
沈宜娇迟疑了片刻,启唇问:“你可有名字?”
府上的主子向来不会关注一个奴隶叫什么名字。
“谢怀寂。”
男人敛眸,嗓音低沉平缓,咬字十分清晰,“奴才名叫谢怀寂。”
谢怀寂。
沈宜娇暗自咀嚼着这三个字,心道这名字倒是与他很相搭。
袁大夫是个会看主子眼色的,见沈宜娇对这人如此上心,便道:“谢公子伤的不轻,具体伤势需待小人细细诊治一番才知晓。”
沈宜娇抬手招来苏护,“苏护,你将谢怀寂送回去,带大夫好生诊治。”
“袁大夫,你尽管好生治他,用最好的药材。”
苏护大步走来,伸手准备去扶他,谁知还未碰到他的衣袖,便对上男人的眼神。
那双黑眸之中丝毫没有身为最低等奴隶的怯弱谦卑,反而极具侵略性,像是一头十分有领地意识的头狼,在其他狼群染指自己地盘时随时能伸出利爪撕碎对方。
苏护心中一惊,有一刹那竟是忍不住心生退意。
谢怀寂嗓音低沉暗哑:“不必劳烦苏侍卫,奴才还能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护觉得谢怀寂身上似乎漫起一股寒意,像是不满有人踏入他的地盘。
离他最近的袁大夫也身子抖了下,一脸茫然,怎么感觉温度陡然变低了。
苏护暗自观察,却独独发现主子脸上未曾有任何异色。
像是谢怀寂身上的冷意特意避开了主子。
怎么可能?!
这个想法只在苏护的脑中过了一遍便立刻被他否决了。
定然是他的错觉。
三人向沈宜娇行了礼后退下,沈宜娇待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扭头问兰枝:“方才那就有没有觉得亭中的气氛有些诡异?”
兰枝心大,摇头,“没有啊。”
却是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奴才方才就觉得好像有些冷。”
冷?
沈宜娇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觉得自己婢女怕是被热傻了。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去屋里睡一会。”
让兰枝伺候着换上寝衣,沈宜娇躺在柔软的梨香床褥上,阖眸。
奈何一闭眼,脑中竟全都是谢怀寂的那张脸和他深幽的眼眸。
每回在床榻上,谢怀寂的眼神更是深幽中带着炙热。
脑中不受控制的回忆起每当摄政王对她露出这个眼神,就表示她十分危险……
有次折腾的狠了,连屋里那张上好的梨花木床架都散了。
沈宜娇心跳骤然加快,猛地睁开眼,使劲掐了下掌心,觉得口干舌燥,下床连喝下两杯茶。
才将心中的浮躁压了下来。
她重新躺回床榻上,强逼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翻来覆去好久才迷糊的睡过去。
没安稳睡上多久,紧闭着眼眸的沈宜娇眼角就滑落一串泪珠。
眉心蹙在一起,嘴中不停呢喃着:“不要……”
沈宜娇陷在噩梦之中。
她一会儿梦见了镇南王妃死前的样子,母亲吐出的血把她的衣裙也染红了,一会儿又是镇南王府上下百口人被压在刑场受刑,侩子手手起刀落,血流了一地。
最让她害怕的一幕便是自己被扔进斗兽场,被饿狼撕咬啃食,那痛意越来越强,她几次要昏死过去,却又被更彻骨的痛惊醒……
沈宜娇身子瑟瑟发抖,嘴中不受控制的发出呜咽声。
在外间擦拭屋中摆件的兰枝听到屋中动静,连忙放下帕子走进去,一瞧险些吓的心跳都忘了。
只见自家主子睡得极不安稳,两只手死死的抓着床褥,额前的碎发全都被汗打湿,脸庞上满是泪痕。
兰枝担忧不已,小声轻唤:“主子,你醒醒……”
“啊!”
沈宜娇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如同溺水者一般,骤然睁开眼!
她双眸睁大,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好半晌,才从窒息中缓过来一般。
仓皇的掀开被褥,把白色的寝衣掀开,看见自己身上完好无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兰枝被她这般举动吓到了,担忧不已地小声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沈宜娇心中那股让她毛骨悚然的惧意还未消退,嗓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饿狼撕咬……”
兰枝忙扶住她的背,轻轻拍打着,“主子别怕,只是做梦罢了。”
“许是今日您看着那奴隶被饿狼撕咬,又得知他是被冤枉的,一时心中愧疚才会做这样的梦。”
这不是梦。
是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
沈宜娇纤细的手指揪着被子,还恍惚中觉得身上各处都隐隐作痛,痛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辈子……定然不会再重蹈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