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国公今天到了督查衙门,南监的副指挥使谢屹寒便来取福州案的口供,说是要递呈御前。
但是谢国公却把这份口供留在府里了,昨晚取了回家,想看看口供可有疏漏之处,今日到衙门就忘记带了。
谢屹寒急着入宫,两人便一同回府取。
刚进府门,便听得后院传来打斗的声音,而正厅里,却空无一人。
国公爷脸色微变,与谢屹寒对望了一眼,两人飞快往后院而去。
刚进入梨花院,便见司马拔一掌打在了谢蕴月的身上,谢蕴月整个飞起,如败絮般落下。
谢屹寒想也不想,飞身而起,接住那坠落的身子。
谢蕴月一口鲜血吐出,兀自站定了身子,看着谢屹寒。
前生她曾败在一人的手下,此人就是武元将军谢屹寒。
谢屹寒是江宁侯的养子,李承廷的哥哥,生父是神鹰将军谢子忠,谢子忠战死沙场之后,谢屹寒被江宁侯收养,一直没让他改姓。
谢屹寒十三岁随养父出征,阵前杀敌丝毫不怯,第一次出征,便诛杀了敌军三十余人,被当时的摄政王夸奖有乃父之风,十六岁那年,被封为武元将军。
朝廷一向重视武将,江宁侯更是有心培养他,在他二十一岁那年,被封为兵马大元帅,出征迎战鲜卑,大胜而归,被封为武元侯。
然而,这位武元侯却是英年早逝。
在他封侯爵的第二年,死于梁东一役,是为救她而被敌军射杀的,而讽刺的是,当时她是为了救李承廷而陷入险境的。
李承廷一直不喜欢这个便宜大哥,她后来拜祭武元将军的时候,还被他冷嘲热讽,甚至踢翻了香炉。
谢屹寒是个顶天立地的武将,很多人都认同,唯独李承廷不承认。
前生,为谢屹寒的死,她难过愧疚了许久。
如今见他一身玄黑素锦衣裳,束冠而立,俊美面容沉肃威严,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谢蕴月眸子沉了沉,方才她并未败给司马拔,只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才会故意露了破绽让司马拔伤了自己。
司马氏看到谢国公,扑过去大哭,“国公爷救命啊,蕴月杀人。”
司马拔面容微变,收了剑拱手,“守业!”
谢国公的字叫守业,他们一直这样相称。
谢国公微微点头,眸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虚扶住了司马氏,看着护卫慢慢地爬起来,再看廊前张妈妈的尸体。
他眸光最后钉在了谢蕴月的脸上,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你杀了人?”
谢蕴月发鬓凌乱,脸色苍白,慢慢地走出来,直言不讳,“是”
她一步步走到国公爷的面前,司马拔那一掌,伤了她的心脉,疼得入心入肺,她全凭一口气稳住。
她拖着流云鞭,地上有一道长长的鞭痕,她站在谢国公的面前,脸上浮起一朵苍白绝望的笑容,讽刺又悲哀,“不待见我,便让我回青州吧,何必在饭菜里下毒害我?我娘用命生下了我,是让我好好地活着,不是给你们摧残折磨的。”
谢国公面容震惊,眸子有惊痛之色,整个人如惊雷劈过一般,一动不动。
她眼前一阵昏暗沉黑,眩晕袭击而上,身子一软,便慢慢地倒了下去。
意识消散前,腰间被一道强壮的手臂一抱,淡淡的沉香味道钻入鼻中,她认识的人中,只有谢屹寒,爱用沉香。
她昏了过去。
谢屹寒抱着她,俊颜微寒地看着司马拔,“将军武功高强,却用来对付闺阁女子,未免失了身份。”
司马拔冷笑一声,“也得看她做了什么,再说,这是家事,和武元将军甚至南监都没有关系。”
他看着谢国公,脸色已经恢复了如常,毫不客气地道:“守业,今日冒昧替你管教了蕴月,你不会见怪吧?”
谢国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蕴月的脸。
司马雪儿见谢国公不说话,便站出来义愤填膺地道:“姑丈,蕴月竟然动手杀人,还要杀姑姑,父亲是为了救姑姑才伤了她的,姑父若不信,问问府中的这些奴才便知道。”
谢国公眸色如刀子般冷冽,刮过司马氏的脸,仿佛是沉了一口气,维持着礼貌对司马拔道:“有劳大舅兄了,只是,国公府的事情,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请!”
司马拔脸色骤然一变,这两年,谢守业明里暗里讨好拉拢他,他心里明白,便是自己再过分,他也从不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更不要说直接下逐客令。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却是气极,憨厚的脸上竟凝了几分狰狞之色,“看看你的女儿,小小年纪,竟犯下杀人之罪,此事若传了出去,你名声不保,看在两家还是亲戚的份上,你最好亲自绑了她去衙门。”
说完,冷冷地拂袖而去。
司马雪儿怔了一下,也连忙追着父亲而去。
司马氏迟疑了一下,深呼吸一口道:“国公爷,哥哥和雪儿是来探望我的,刚好遇到……”
“把张妈妈的尸体拖出去,你再来禀报我发生了什么事。”谢国公眸色淡漠地打断了她的话。
司马氏咬了咬牙,“是!”
蕴月被送回了房中,昏昏沉沉地梦里,她仿佛把前生又经历了一次,她死于李承廷的手中,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丢入火焰中,那小小的身子,瞬间被火焰吞噬。
她哭得撕心裂肺!
“小姐,小姐……”
有声音穿越火光而来,在耳中尤其的清晰。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迷雾。
她伸手擦了一下,满脸的泪水。
“小姐,您好点了吗?”春莲俯下轻声问道。
谢蕴月哑声道:“没事。”
她想撑起来,胸口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无力地躺下,司马拔那一掌,伤了心脉肺腑了。
“您做噩梦了吗?哭得很伤心呢。”春莲怜惜地问道。
噩梦?谢蕴月全身如被碾压过一般,连心尖都是发痛的,“是的,噩梦。”
“国公爷就在外头,奴婢出去禀报一声说您醒来了。”春莲为她压好被角便出去了。
谢蕴月闭上眼睛,脑子里依旧纷乱陈杂,心绪如潮。
脚步声响起,蕴月猛地睁开眼睛。
“好些了吗?”谢国公轻声问道。
谢蕴月看着他,灯光跳跃下,他的面容有几分隐晦的懊恼。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谢蕴月从不知道父母之爱是什么。
在庄子里的时候,听奶娘说,父亲和母亲年少夫妻,十分恩爱,母亲怀着她的时候,父亲很开心。
他们成亲十年,母亲都没怀上,迫于老夫人的压力,娶了一位贵妾为谢家开枝散叶。
她出生之前,司马氏已经生下一子一女,或者说,本来是有两个女儿,因为第二胎是双胞胎,夭折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