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娇刚把纸接过来,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宋大山道:“妹子,事情办妥了,你答应给二十两银子的事情……这是孙哥,这事情他和我一起做的,我们一人十两。”
说完,他拼命给孟云娇使眼色。
孟云娇何等机灵,立刻道:“好。我也就剩下二十两银子了,两位哥哥给帮了大忙,我也不能吝啬。”
明显宋大山只跟同伴说了二十两银子,但是这事情风险大,云娇还是很感激他。
说着,她从床板下取出一个坛子,整个翻过来倒在地上,土豆叽里咕噜滚,然后滚出一张银票来。
孟云娇恋恋不舍地拿起银票,正想和它道个别,宋大山已经把银票抢过去,道:“妹子,我们先走了,你自己慢慢收拾,人还有气,你给他点吃食,好歹夫妻一场,不过也撑不过三五天了。”
这正是孟云娇要求的。
他们村子后面有个盐场,很多作恶之人都被发配到盐场为奴。一般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所以他们在盐场日夜做苦役,还要被监工随意打骂,死亡率极高。
死了之后,直接就被就地一埋,甚至直接抛入废弃的盐井里,根本没人管。
世道乱了,盐场监管就乱,孟云娇还听说过有人偷天换日,花银子直接把人救出去的。
所以听说宋氏要找她麻烦,她灵机一动,决定买个将死之人和自己成亲,然后只待他挂了,自己就是个寡妇,再也没人可以勉强她婚事了,说不定还能混个贞节牌坊,更可以横着走了。
她悲悯地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道:“好,恐怕到时候还要麻烦宋大哥,不过我也没银子了,这棺材……”
“什么棺材!”宋大山道,“用副破席子卷了埋了就是,这事包在我是身上了。”
他得了她那么多银子,也十分不好意思,因此就仗义地一口应下。
孟云娇谢过他,送两人出去,关上门回来,有些发愁了。
屋里多了一个大男人,虽然可能进气多出气少,但是总归多了一个人。
她拿起油灯放到地上,蹲下身子,下巴拱在膝盖上看她的“相公”。
男人头发杂乱,脏兮兮的,面上有血污,尘土,十分狼狈;但是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长眉入鬓,鼻梁英挺,闭着眼,睫毛很长,应该是个不难看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重病的原因,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嘴唇干裂,有丝丝血迹渗出。
他一身短打,破破烂烂挂在身上,脏乱恶臭。
“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偏要作奸犯科!”孟云娇嘟囔着,出于医生本能,伸手给他诊了诊脉。
“宋大山!”诊完脉,她大骂一声,“坑我银子!”
这男人虽然病得有些凶险,但是绝不致命,根本死不了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七十两银子,没买来自由自在的寡妇身份,竟然还买来一个大累赘!
孟云娇要气炸了,但是到底职业本能占了上风。
就算是个犯人,也不应该见死不救,这是祖师爷的教诲。
男人烧得很厉害,感染严重,身上应该是有重伤。
孟云娇脱了他的衣服,果然看到触目惊心的鞭痕以及其他刑罚留下的创伤,有很多地方甚至开始化脓。
他身上难闻的气味,很大程度不是脏污的衣服,而是溃烂的身体散发出来的。
只是严重到如此程度,竟然还能活着,孟云娇很意外。
这真是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男人了。
她有些害怕,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被流放为盐奴呢?若是个惯偷,土匪,采花大盗……
可是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还是救人要紧。
孟云娇拿着油灯出去,灶台搭在外面,要给他烧水擦拭身体,家里草药还没来得及去卖,金银花、荆芥……
她一边走一边飞快地盘算着药方,一不小心险些被门槛绊倒。
她不知道,转身之后,躺在担架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露出孤狼一般桀骜警惕的光芒。
孟云娇把药煎上,端着木盆进来给男人擦身,把脸擦完,盆子里水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怎么能这么脏啊?”孟云娇自言自语道,“真不该投机取巧,现在好了,砸自己手里了吧。孟云娇啊孟云娇,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大哥啊,拜托你配合下,翻身啊!重的像猪一样!”
“这可是我准备做贴身衣服的布料啊,心都在滴血……”
她絮絮叨叨地给男人清理完,用棉布把他包裹住,又把自己仅有的薄被子盖在他身上。
“来,吃药了。”她像个老妈子一样,用汤匙给男人喂药。寡妇没当成,先给人做了老妈子。
起初男人嘴紧闭着,她正要骂人的时候,男人张开了嘴,一碗药尽数被喂下。
孟云娇一夜没睡,不断监测着男人的体温,不时用温水擦拭替他降温,嘴里嘟嘟囔囔。既骂宋大山拿了银子不好好办事,又骂自己异想天开。
天快亮的时候,一半昏迷一半装睡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她的聒噪,用沙哑的声音道:“闭嘴。”
彼时孟云娇正在给他擦额头,闻言差点把毛巾摔到他脸上。
喵了个咪的,这死男人不知好歹!自己照顾他累成了狗,把他从濒死边缘拉回来,就换来一句“闭嘴”。
多么令人绝望的医患关系!
多么令人心凉的夫妻隔阂!
震惊愤怒之余,她此刻搜肠刮肚准备词汇,要把他骂个狗血喷头,却听那男人道:“这是准备来软的吗?呵呵,你也就这么多手段了。”
孟云娇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恨恨把毛巾扔到盆里,道:“等着,等我一碗毒药毒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就算以后留下了他,这个混蛋也该知道,他是她买来的,有点做小白脸的自觉!
说着,她气呼呼地端起木盆出去。
天色蒙蒙亮,曙光照进房中,男人看着身姿玲珑,风风火火的背影,深棕的眸子中露出些许困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