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乐惊恐中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起了自己做的亏心事,以为他问的是自己用哪只手推了谢凝。
她哑巴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景衍慢慢推开封湉湉,弯腰逼近她:“朕问你,用的是哪只手?”
沉乐只觉一股凉气自己脚底窜起来,迅速游走全身,她惊得浑身一哆嗦,本能地抬起了右手。
“是,是这只……”
景衍盯着那只手看了两眼,惋惜似的摇了摇头:“是只养尊处优的手,可见你家主子待你不薄……可惜太不中用了,砍了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短短一句话断送的不是活生生的人手,而是一个物件,一粒尘埃。
沉乐不敢置信,当初在封家的时候她和景衍也是有过交集的,他脾性温和,在封家生活了二十年,从未生过气。
可这次进宫,他却像是变了个人。
先是要杖毙,这次又是要砍手,虽然上次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可事关自己,沉乐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她被惊得脸色煞白,头磕得砰砰响:“皇上饶了奴婢吧,看在奴婢伺候了主子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封湉湉也被景衍忽然的发作惊到了,连忙开口求饶:“衍哥哥,别这样……我替她赔罪好不好?”
景衍这才看向自己的手:“兰妃,损伤龙体是什么罪,朕不说你也该清楚,你要包庇她?”
封湉湉下意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沉乐跟了我那么多年,没有她我会不习惯的……衍哥哥,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那朕的伤怎么办?一个皇帝竟被一个宫婢伤了,轻易放过岂不委屈?”
“那……”封湉湉一时被问住,想了想才底气不足地开口,“皇上罚她吧,扣她月钱,禁她足都行的。”
景衍侧了侧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这就够了吗?”
“够了够了,”封湉湉忙不迭点头,抓着他的袖子撒娇,“衍哥哥,别砍断她的手,她还这么年轻,要是没了手以后怎么过啊,你放过她吧。”
景衍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罢了,那朕就给她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前几天入水的时候朕掉了块玉佩,若她能捞上来,此事便不再追究。”
封湉湉下意识要反驳,想说天气都冷了,太液池那么深,沉乐又只是个小姑娘……
可不等她开口,景衍先一步说话了:“朕听说她腿脚也不好,若是捞不出来……就一起砍了吧。”
封湉湉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的人这么苛刻:“衍哥哥,你……”
景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朕已经足够宽容了,不要太任性……听说你的病非要出了这口气才能好,那朕便罚谢凝禁足半月,你可满意?”
封湉湉本能地摇头,她这么大的委屈,就是关谢凝几天,她怎么可能满意?
可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她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景衍也没再追问,又看了一眼沉乐便走了。
沉乐被看得浑身发凉,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后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有些难以接受:“主子,皇上他怎么能这样?”
一向话多的封湉湉却没搭腔,反而直愣愣地戳在门边,看着景衍离开的方向出神。
沉乐爬起来,十分不甘心:“主子,一定是谢凝说咱们坏话了,你看皇上刚才那态度……这个人真的不能留。”
“闭嘴!”
封湉湉呵斥一声,她性子稚气,很多时候都像个孩子,还是头一回这么严厉地训斥她。
沉乐一愣,顿时十分委屈:“主子,奴婢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你就不能长长脑子?刚才的事你就没看出来点什么?”
封湉湉眼眶发红:“衍哥哥刚才发作你,就是为了警告我的,欺负谢凝可以,打她骂她也都行,但我要是真的敢害了她……凭什么呀,她落水又和我没关系!”
想起对方轻描淡写的那句砍了吧,封湉湉心里又委屈又气恼,不明白他态度为什么变得这么大,明明自己刚进宫的时候,他还是不问是非就帮自己欺负谢凝的。
就冲他当时的态度,要不是谢凝又来招惹她,她才懒得再去理会那个女人,可他现在竟然……
她思绪忽然顿住,另一个她从来么想过的可能忽然出现在脑海里,该不会当初……
不,她猛地一甩头,绝对不可能。
景衍被谢凝害成那副样子,一定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绝不可能还有别的感情,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的。
“沉乐,衍哥哥原本就没多喜欢谢凝的,对吧?”
她问得忐忑,迫切地想寻求赞同,可沉乐却仿佛哑巴了一样,竟一声都没吭。
封湉湉不满地瞪过去,却见她正在出神,她抬手推了一把,对方才吓着了似的回过神来,眼底却全是惊慌。
“你怎么了?”
沉乐吞了下口水,想着封湉湉刚才的那句无心之言,眼皮突突直跳,谢凝落水的事的确和主子无关,可是和她有关系啊。
朕听说她腿脚也不好……
她浑身一个激灵,她故意延误救人的事,皇帝一定知道了!
怪不得刚才忽然发作她,怪不得要她去水里捞东西……
进宫后她头一回感受到了真切的不安和孤立,她清楚的明白了这不是封家,一旦出了事,没有人护得住她,封湉湉也不行,她们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
她紧紧抓住了封湉湉的手:“主子,以后我们得小心点,要不就别去招惹谢凝了?”
只要不招惹她,那皇帝应该就不会再计较那件事了。
封湉湉却被这句话激怒了,一挥手甩开了她:“你胡说什么?我还能怕她?”
沉乐有些着急,她不敢说自己做的事,可也怕封湉湉会吃亏:“可是主子你刚才不是也说皇上他……”
“那又怎么样?!”
封湉湉咬了咬牙:“反正我本来也没想要她的命,我就是要把我受的委屈还给她!”
她见沉乐是真的有些慌,不耐烦地撅了下嘴:“行了,慌什么慌?我不会再那么粗暴了,我这就写信给母亲,她一定有很多不伤筋动骨,也能收拾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