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褚明月看到太上皇的脸色沉了沉。
褚明月放心了，太上皇虽宠爱宁王，也因为这份宠爱才会叫沈柚宁留在殿内侍疾，可惜，沈柚宁是个自以为是的草包，不堪大用。
御医见太上皇脸色不好，连忙端着药转身要出去。
太上皇却生气地道：“还不赶紧端药过来？没听得宁王妃说要喝药么？”
众人怔住了，纷纷看向沈柚宁。
尤其褚明月，当下脸色突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柚宁低着头，她是实在不想开这个口的，但是，如果太上皇不吃药，却好起来，这引人怀疑啊。
明元帝脸色喜色，“还不赶紧端回来？”
从昨晚到现在，明元帝总算正眼看了沈柚宁一眼，而且，是带着赞许的。
太上皇一口气把药喝完，可见他真的很怕苦，喝完药，脸都堆在一起了，太后急忙给他递了蜜饯，一张脸才好看些。
慕容澈眼神复杂地看了沈柚宁一眼，这个情况，没让他宽心，只让他更加的忧心忡忡，皇祖父竟然真的听她的话，会不会，她的阴谋已经得逞？
太上皇喝了药，太后也很开心，招呼沈柚宁过来，赞赏了几句，就连一贯沉默寡言的睿亲王，都称赞了沈柚宁。
皇后虽然也笑着，但是笑容却十分沉重，看来，明月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明元帝放下了朝政，专门过来伺候的，虽然太上皇好转，但是始终他不放心，毕竟，昨天整个御医院都说太上皇已近油尽灯枯了。
不过，太上皇显然不要他们伺候，叫明元帝和睿亲王都回去。
明元帝这一次离开之前，对沈柚宁道：“趁着白日人多，你先去睡一下。”
“是！”沈柚宁福身。
她出去外殿，准备睡一下，李公公却过来告知说安排了她到西暖阁去休息，且吩咐了宫女拿换洗的衣裳，还有外伤药过来，准备热水。
沈柚宁有些意外。
李公公淡道：“太上皇吩咐的，一会张嬷嬷会过来为你上药，张嬷嬷伺候太上皇多年，不会多嘴，王妃放心。”
虽然李公公的态度还是一般，但是沈柚宁却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去了西暖阁，没一会儿，宫女便打了热水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位身穿灰色衣裳的嬷嬷，大约五十来岁，挽着干练的螺髻，眉角和嘴角都下垂，显得十分威严。
“张嬷嬷！”沈柚宁见礼，太上皇身边的人，便是半个主子了。
“你出去吧！”张嬷嬷对身旁的宫女道。
“是！”宫女福身退了下去。
张嬷嬷也没二话，就对沈柚宁道：“老奴伺候王妃脱衣。”
她说着，从袖袋里取出了几瓶药粉，放置在罗汉床边上。
病人没尊严，沈柚宁任由她脱了衣裳，趴在了床上。
她听得张嬷嬷倒吸了一口冷气。
听得剪刀的声音，张嬷嬷在剪开她捆绑伤口的布条，钻心的痛传来，她忍不住握住了双拳。
“王妃若忍不住，便咬着被褥吧。”张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郁的悲怜。
“嗯！”沈柚宁却是咬着自己的手。
痛，真痛啊，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尖锐撕裂的痛楚。
委屈和痛苦的眼泪漫了上来。
门却被迅速推开，有人快步走来。
沈柚宁一惊，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她拉起被褥想遮着身体，张嬷嬷却压住她的手，淡淡地道：“来的是宁王，不必动！”
来的是宁王才要遮住！
慕容澈没想到张嬷嬷在这里，他实在是按耐不住，想来问个清楚，却刚好看到张嬷嬷为她疗伤。
满腔的怒气与疑问顿时噎在了喉咙。
触及她的伤，他眸子一沉。
背部，大腿，臀上，但凡布条剪开的地方，都是血肉模糊一片，渗着血水。
她的伤，是真的没处理过。
沈柚宁本来还能忍住泪水，但是，就这样光着身子被他盯着看，难堪比痛楚更难忍受，她无声落泪了。
一滴，一滴，她死死地咬着手背，没敢哭出声来，但是却控制不住的抽动双肩。
慕容澈的怒火，竟慢慢地消散，这个时候，想的不是她在公主府设计他的事情，而是想起她昨日在侧殿愤怒之下说的那番话，还有那仿佛被逼到了尽头，不得不反击的癫狂。
那时候的凶悍，与如今的脆弱哭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张嬷嬷把布条剪完，淡淡地对宁王道：“劳烦王爷递热毛巾过来。”
慕容澈转头，看到旁边放着一盆热水，他拿了毛巾浸入水中，扭干递过去。
“擦啊！”张嬷嬷道。
慕容澈没动，皱起了眉头，那伤口，几乎是无从下手的，而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愿意触碰这个女人。
张嬷嬷叹气，接了过来，“人心肉做啊，王爷！”
慕容澈是嬷嬷带大的，自是不敢辩驳，只是脸色却青一块，红一块。
毛巾轻轻地擦拭，沈柚宁整个颤抖起来，呜咽吞在嗓子里，这声音，比哭出来更叫人觉得可怜。
“这伤，是怎么熬过来的啊？这一日一宿的。”张嬷嬷叹息，抬头横了慕容澈一眼，“你不洗伤口，上药粉总可以吧？”
慕容澈拿了药粉，往沈柚宁大幅的伤口上撒上去，皮肉本来还湿润的，撒了药粉，看起来就干爽了许多。
但是，整个伤口因沾了白色的药粉，更显得斑驳恐怖起来。
沈柚宁开始咳嗽，这一咳，就几乎停不下来，咳得她整个身子弓起，咳得她眼泪冒出，急乱之中却也不忘拿衣物遮住前胸，狼狈而可怜。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鲜血洒在素白的枕头上，如一大朵开得灿烂的红芍药。
张嬷嬷脸色变了变，抬头看着慕容澈，“你……”
话到嘴边，这到底是她疼爱的孩子，也舍不得责骂，只是摇摇头，“遭罪啊，哪家的王妃要遭这样的罪？到底是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行了？”
“我快死了，是吗？”沈柚宁知道是因为紫金汤，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这连番吐血，大概是因为这紫金汤的，当时王嬷嬷和锦玉喂她吃的时候，她就看出这个紫金汤是有毒性的。
她一把拉住慕容澈的衣袖，苍白的脸微微扬起，嘴角残留一抹殷红，这样用力，疼得她呲牙咧齿，她看着慕容澈，眼底近乎疯狂的决然，“求你一件事，我死之前，休了我，我死也不做这个宁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