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洵暗爽,道:“啧,杖杀未免太过,只是谢世子这张白璧无瑕的脸若被黥字,当真可惜。”
谢宁面无表情,只觉得他这般假惺惺,顿觉市井传琅琊王面如恶煞,心如蛇蝎的话不假。
萧逸行听到琅琊王这么说,没想明白为什么冒犯琅琊王的是自己,他却抓住谢宁不放,忙道:“王爷,方才是卑下听信谣言,对王爷不敬。谢兄与此事无关,若要黥字,就往卑下一个人脸上黥字,谢兄是无辜的。”
谢宁清楚琅琊王这是冲自己来的,便道:“此事全因我二人心无敬畏,若王爷降罪,卑下自当领罚。”
楚洵挑了一下眉,道:“谢世子现在心甘情愿领罚,之后可别说本王不讲道理。”
谢宁心想,真是笑话,你在京都横行多年,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只听楚洵又道:“以前在军营,遇见不听话的新兵,脱了裤子几十杖军棍下去,就听话得跟鹌鹑似的。”
谢宁猛地抬头,正撞见他满眼戏谑。
但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劝道:“王爷,卑下无状,也是读书人,脱裤子打,成何体统?”
楚洵桃花眼满是张扬,笑得无比欠揍:“喔?不脱裤子就能打屁股了?”
谢宁广袖里的手攥紧,好想再给他几拳。
难道她有选择吗?
楚洵看谢宁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一阵畅快,道:“不过嘛,本王看谢世子这鸡崽子一般瘦弱的身材,怕是经不起几棍,罢了,谁叫本王仁慈,你们读书人的事,就用戒尺代替吧。”
谢宁暗暗松了口气,咬牙切齿道:“卑下谢王爷宽宏大量。”
琅琊王发话,多的是人抢着表现,不一会儿,竹板打肉的声音“啪、啪、啪”的响起。
其间还夹杂着萧逸行的痛呼。
丢脸,太丢脸了。
谢宁咬紧牙关,一双手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知道琅琊王在看自己笑话,她强忍着疼不肯发出半点声音来,在心里默默数着。
一旁的楚洵漫不经心,端起茶盏来喝,瞥见谢宁眼角发红的样子,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疼的,颇为动人。
他在心中嗤笑,这张脸倒是出众,只是娘们唧唧,通身没个男子汉的气魄。
护国公为国捐躯之事被改编成曲子,传唱在勾栏瓦肆之间。
眼前这个玉质金相的少年郎,怎么也难与曲子中威风凛凛的护国公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高门贵族的血脉不容混淆,楚洵都要觉得护国公被戴了绿帽子了。
三十下手板打完,谢宁手已经痛到麻木。
楚洵欣赏完谢宁和萧逸行像猪蹄一样的双手,才站起身来,对众人道:“行了,该说正事了。本王这次来国子监,是想请诸位大儒做个见证。一个月前本王不小心将谢世子撞伤,这次是特地来向世子赔罪的。”
谢宁皱起眉头,这位爷哪儿是跟人低头的主。
当初派人把丞相儿子打得爹娘都认不得,把尚书女儿骂得差点要自尽,都没见他跟人道过歉,怎么现在来跟她这么个小人物道歉?
她迅速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事。
对了,四皇子!
因为跟大儒吵架,圣上将四皇子罚到御都山孔圣庙思过,至今没开口让回来。
楚洵想必是趁着给她道歉的契机,向圣上开口,替四皇子求情。
这么想倒是能说通。
可是刚才还给了她那么大一个下马威,她怎么敢接!
谢宁躬身回道:“岂敢当,当时府内小厮莽撞驾车,惊扰王爷。卑下已处罚过小厮,原当是卑下向王爷请罪,何来王爷向卑下赔罪一说。”
楚洵假模假样地扶起谢宁的胳膊,说:“谢世子快请起,不必为本王遮掩,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世子伤势不轻,本王理应如此,世子勿要推却。”
说着,不等谢宁反应,敷敷衍衍,就向她拱手行了一礼:“还请谢世子见谅。”
谢宁扯了扯嘴角,道:“不敢当。”
心里默默起誓,等着吧,这次的亏我以后一定讨回来。
楚洵说:“谢谢世子体谅。本王已着人将药材送至公府,若世子缺什么疗伤的药材,尽可与本王开口。”
气也撒了,歉也道了,楚洵毫不拖泥带水,领着一堆人呼啦啦走了。
谢宁不禁头疼,自己还未入朝堂,就把得罪了一个难缠的家伙,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萧逸行立刻软了筋骨,瘫坐在座椅上,不知手蹭到了哪里,他呲哈一声,“这下手也太重了吧,疼死我了……”
谢宁冷冷道:“看你今后还长不长教训,今日是他不与你计较,若真要论罪处罚,整个侯府都得赔在你这张嘴上。”
萧逸行哭丧着脸,“难道因为他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我好歹是侯府公子,当这么多人的面被打,也太丢脸了。”
沉默了几息,谢宁平静道:“你说得没错,有权有势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
那边楚洵回到长公主府,母亲长公主就过来找他,问道:“可道过歉了?”
楚洵点点头。
谢宁猜得不错,他的确是为了四皇子来道歉的。
今上在初登基时经历了些腥风血雨,后来护国公打退西北蛮夷,与邻邦保持着不好不坏的关系。
十几年没再起战事,算得上是天下太平,崇文轻武风气日益严重。
四皇子当着大儒的面把桌子掀了,得罪了整个儒林。
消息一传出宫闱,就有学子堵在顺天府为郑大儒鸣不平。
那天他急急驾车,本是想进宫替四皇子求情,好巧不巧还把谢宁给撞了。
不仅在宫门闭合前没赶得上入宫,还给御史台留下话柄,可谓火上浇油。
让圣上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对长公主一脉过于纵容,连带冷落了一阵子。
长公主道:“下次可不许这么莽撞了,四皇子渐渐大了,我们要更加小心才是。”
楚洵紧皱眉头,母亲尝到了从龙之功的甜头,这是打算扶持四皇子为下一任储君。
没办法,四皇子再不成器,谁叫这位同时沾着景和楚两家的血脉。
他就算再不痛快,也得去给四皇子收拾残局。
长公主看到楚洵一脸不悦,还以为他是不满给谢宁道歉一事,便道:“我儿,知道你委屈。现今继皇后生的九皇子渐渐大了,我们虽不至于拉拢七皇子和谢家那位贵妃,但暂时还是不要与之敌对,让继皇后坐收渔翁之利。”
其中利害关系楚洵自然明白,想到刚才自己的“道歉”,他有点心虚。
楚洵清咳了下,把话题岔到谢宁的长相上,道:“您是不知道,那个谢世子一个大男人,娘们兮兮的,就差簪花抹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