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简单有力道:“我,是你二哥。”
红鸢一出宴春苑,就发现谢照容不见了,一路上气喘吁吁地追来,才在回廊上找到她。
谢照容已在风中凌乱。
红鸢捋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你怎么跑这么快,才一出门就不见影儿了……”
谢照容扭过头看她,僵硬道:“我还有个二哥?”
红鸢捣头:“对啊对啊,二少爷是侯爷的庶子,也就是小姐的庶兄。”
谢照容一脸面瘫:“那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
红鸢道:“那先前……小姐也没问呐,而且小姐以前和二少爷老死不相往来的。”
因为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见面不相识。
谢照容总觉得,她这二哥身上,有一股她很熟悉的气息,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想着想着,谢照容低喃出声,“有点像和我掉进冰窟窿那人……”
谢照容刚说完,红鸢一合掌,“啊对!小姐不提奴婢都忘了说了,上回小姐掉进冰窟窿里,就是二少爷给捞起来的呢!”
谢照容扶额:“……”
难道只是她记忆错乱吗?
前世她临死之际发生的事情,不是真的?安远王不存在?
谢照容摇了摇头,开始操心眼下。
她不认得二哥就罢了,还对二哥吹口哨?对他说“这位兄台”?
难怪,当时那林子里的所有士兵都静下来了,他的面色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现在想想,真是够丢脸的。
谢照容前世对自己这位庶兄根本没有丝毫印象,她只有从被凌辱、做大梁皇后起到死的十年记忆。
想来他们之间的那点兄妹之情真真是淡如水,所以后来她几乎没再想起过他。
这位庶兄叫谢昀。
谢照容到现在才回味过来,他谢昀真要是从外面进府来,怎会出现在这内院之中?他分明也是从内院去前堂的。
先前走得太急,谢照容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先不管这些了,谢照容着急见到镇南侯,索性先抛开不想,只当她是掉进冰窟窿以后大病一场,不怎么记事了。
这侯府里谁都可以不记得,但镇南侯,她却不能不记得。
当她匆匆忙忙跑到前堂时,堂上还有好几武将正谈笑风生。
谢照容一身少女裙裳出现在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给这料峭寒冬里添了一抹春意似的,亮人眼球。
她看见堂上坐着的那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脑海里疯狂涌动着的全是他战死、她捧着他的血衣失声恸哭的画面,还有他的遗骸被从坟墓里启出,不得安生……
她为了护父亲一具全尸,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光最后一滴血……
“侯爷,三小姐哭了……”堂上武将咋舌道。
堂上的镇南侯看着自己年轻娇花般的女儿,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登时糙汉子的心软得跟稀泥似的。
谢照容一边抹揩着眼泪,一边又哭又笑,颇像在寺庙里醒来那日红鸢在她眼前不能自己的样子。
她哽咽道:“终于又见到您了……”
彼时谢昀立在镇南侯身侧,神色平淡。
镇南侯表情一动,朝她招手道:“阿容,快进来。”
前世经历了太多的隐忍和痛苦,今世谢照容只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姑娘。她想,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她只是个小姑娘,她思念她的爹爹理所应当。
遂她放任自己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当着满堂男儿的面,一头扎进镇南侯怀里,泣不成声。
这是她的父亲啊。
是她竭尽全力也守护不能的血肉至亲。
等情绪过了以后,谢照容才感到让这些大老爷们儿看着一个小姑娘哭,实在有点不是滋味。遂匆匆给镇南侯请过安以后,便带着红鸢离开了。
走出门口时,还听镇南侯哈哈大笑道:“看到没有,我女儿,是不是越来越招人疼了?”他捋着短胡须又咂了起来,“还是这样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记得上一回抱她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儿,后来都不要我抱的……”
说着他就抬手往自己腰处比划了一下。
谢照容回头看了一眼,破涕为笑。
从前堂出来,红鸢可憋坏了,一路上唏嘘道:“小姐你怎么不说掉进冰窟窿的事啊,还有被送去寺庙的事,以及楚氏派人追杀您!小姐受了这么多罪,难道就这么算了啊?”
红鸢双拳紧握,义愤填膺,“哎哟,不行,奴婢这就回去跟侯爷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