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烟看到故人的一瞬间,不堪的回忆迅速涌上心头。
前世,入宫十二载,因为傅景渊的宠爱她吃尽了苦头,可为了心爱的男子,她甘之如饴。想着,在后宫中,他们二人虽没有夫妻的名分,能做他心中的妻子,这就够了。
没想到,等他们终于熬到了皇后一族倒台,却没有等到期许中的白头偕老。
原本不起眼的才人池书惜,越过她成了贵妃,抱养了沈云烟五岁的儿子弋安。
沈云烟记得,自己跪在傅景渊面前,苦苦哀求。只得到了傅景渊一句配不上,又说贵妃德才兼备可堪后位,弋安有贵妃照顾是她的荣幸。自己以为的“夫妻情分”,全然是一场笑话。
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宠是假的,爱也是假的。她不过是旁人爱情里的垫脚石,是要扫清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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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耳的女声响在耳边,“小姐才情过人,是书惜惊扰了。”或许是沈云烟的脸色太难看了,池书惜主动解释。
池书惜此时正是十七岁的花季,即便因为礼佛已经是一切从简,依然显露出通身的气度,一双桃花眼眨巴着透着调笑。她这个哥哥已经二十二了,才华过人,只是感情一直不开窍,没想到居然在佛寺里遇见了有缘人。
为了缓解气氛,池书惜自然地扯了扯身旁傅景渊的袖子,“渊哥哥,不晓得你和这个小姐谁更胜一筹?”
傅景渊身形高大,此刻蹙着眉头,幽深的眼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双人,紧绷的嘴角显示出他此时的不悦,也不知看了多久。
“不知小姐芳名。”傅景渊的声音低沉,气势逼人。
音容相貌和梦中的美人一般无二,只一眼,梦中的温馨甜蜜都涌现上来,这是梦中的淑妃。
沈云烟悄悄将发抖的手藏进了袖口,抖着睫毛,犹如受惊的蝴蝶一般,飞快地看了眼傅景渊。
“不便多言,小女子先行一步。”声音低不可闻,不等人答话,便慌不择路离开了。
傅景渊转身,目送着她越走越快,裙摆翩飞,勾勒出动人的身形,迎面吹来的春风都是甜腻的女儿香。
池书惜心思细腻,小声问:“渊哥哥见过这位小姐?”
傅景渊并没有看她,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好友池书泽:“一面之缘。”这是他的女人,他的枕边人,他儿子的亲娘。
池书泽本来满心的爱慕在这一眼里冷寂了下来,这个一面之缘,只怕是选秀的殿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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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烟心乱如麻,她也不知道自己和母亲的厢房在哪,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所幸,遇见了一个小沙弥,见她脸色惨白,引着她找到了房间,
沈云烟被青町搀扶着,勉强镇定下来,“今日贵人云集,可是有什么缘故吗?”
小沙弥点头,“今日大主持安隐大师解签,机会难得。”
沈云烟轻声谢过,软着身体进了狭小的厢房。
“小姐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青町想起身给沈云烟倒一杯热茶,被小姐紧紧拉住了,“别走,青町,别出去!”
青町连忙搂着小姐,“小姐别怕,没事的,青町陪着小姐。”她比沈云烟年长五岁,是陪着小姐长大的,沈夫人身体不好。青町对待小姐是事无巨细,二人感情深厚。
沈云烟感受着青町温暖的体温,慢慢放松下来。
她还记得,冰冷的长乐宫里,青町被揪着头发,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颈部大动脉的热血喷洒而出,腥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
万幸,佛祖保佑,她们都活过来了,青町活生生地在她眼前。
青町见她面色缓和下来,笑盈盈道:“小姐好不容易来一趟灵感寺,不如我陪您去求个签,算一算姻缘?”
沈云烟哪里敢出去,也不想让青町担心,“你去求一个吧,顺便瞧一瞧母亲在哪,我抄一会经书。”
注意到青町担忧的眼神,弯唇一笑,“放心吧,我只是被窜出来的耗子吓了一跳,听说灵感寺的许愿树很灵验,你帮我求一条祈愿的红布吧。”
青町离开后,沈云烟点了厢房里的安神香,铺陈笔墨,提笔抄录经书。心思沉下来,时间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太阳西沉,房间内的光昏暗下来。
奇怪,青町和母亲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沈云烟揉了揉眼睛,擦了一根火柴,点亮了烛台。
“咚咚咚”
突然的敲门声响起,惊得沈云烟被手里烧尽的火柴烫了指尖,连忙甩开手。
看到房间内的烛火亮起,门外的人扬声道:“是沈小姐吗?沈夫人在祈福树等您一同挂红绸呢!”
沈云烟嗤笑了一声,也是自己太紧张了,傅景渊根本不认识自己。素昧平生,这一世,她不会再和他们有任何交集了。
沈云烟洗了手,跟着小沙弥往后院里走,一路上静默无语,进了树丛中光线更暗了,还有小沙弥手上提着灯笼,“女施主当心脚下。”
很快,参天的银杏树映入眼帘,金黄色一片,传闻这是株千年神树。在它的四周,种着八株桂花树,棵棵都有三人环抱粗细,嫩黄的花朵缀满枝头,鲜红的祈愿卡随风摇曳,与金黄相互掩映。
小沙弥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沈云烟,“小僧先告退了。”
沈云烟独自提着灯,顺着石子小路,走到了中间的平地上。
眼前空无一人,只有两排青铜架子,上面挂着红绸。一旁的桌案上有笔墨,信徒们自行许愿。
再往树下走,随着手里的烛火照亮的面积越来越大,傅景渊健硕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俊美如铸的脸庞大半隐在阴影里。
沈云烟屏气,握着提手的手指发白,镇定地转身。
往回走的步子才迈了两步,小路尽头就出现了带刀侍卫的人影,仔细一看,中央场地已经被围的严严实实。
沈云烟只能视而不见,加快了脚步想要回厢房。
“小姐不如先许了愿再走。”身后传来了浑厚平稳的声音,却让沈云烟后背泛起了凉意。
沈云烟声音紧巴巴的,头也不肯抬,“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子一会儿再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云烟活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害怕和心痛交织。她原来多爱这个男人呀,现在却只能竭力克制自己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直到傅景渊在她身后站定,“方才小姐与池公子相谈甚欢,为何见了我就避之不及?”傅景渊高大的身躯牢牢挡住了她的去路,身子微微前倾,“莫非,小姐与我是故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