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简单有力道：“我，是你二哥。”

绿抚一出宴春苑，就发现卫凝不见了，一路上气喘吁吁地追来，才在回廊上找到她。

卫凝已在风中凌乱。

绿抚捋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你怎么跑这么快，才一出门就不见影儿了……”

卫凝扭过头看她，僵硬道：“我还有个二哥？”

绿抚捣头：“对啊对啊，二少爷是侯爷的庶子，也就是小姐的庶兄。”

卫凝一脸面瘫：“那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

绿抚道：“那先前……小姐也没问呐，而且小姐以前和二少爷老死不相往来的。”

因为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见面不相识。

卫凝总觉得，她这二哥身上，有一股她很熟悉的气息，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想着想着，卫凝低喃出声，“有点像和我掉进冰窟窿那人……”

卫凝刚说完，绿抚一合掌，“啊对！小姐不提奴婢都忘了说了，上回小姐掉进冰窟窿里，就是二少爷给捞起来的呢！”

卫凝扶额：“……”

难道只是她记忆错乱吗？

前世她临死之际发生的事情，不是真的？安远王不存在？

卫凝摇了摇头，开始操心眼下。

她不认得二哥就罢了，还对二哥吹口哨？对他说“这位兄台”？

难怪，当时那林子里的所有士兵都静下来了，他的面色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现在想想，真是够丢脸的。

卫凝前世对自己这位庶兄根本没有丝毫印象，她只有从被凌辱、做大梁皇后起到死的十年记忆。

想来他们之间的那点兄妹之情真真是淡如水，所以后来她几乎没再想起过他。

这位庶兄叫卫韫。

卫凝到现在才回味过来，他卫韫真要是从外面进府来，怎会出现在这内院之中？他分明也是从内院去前堂的。

先前走得太急，卫凝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先不管这些了，卫凝着急见到镇国侯，索性先抛开不想，只当她是掉进冰窟窿以后大病一场，不怎么记事了。

这侯府里谁都可以不记得，但镇国侯，她却不能不记得。

当她匆匆忙忙跑到前堂时，堂上还有好几武将正谈笑风生。

卫凝一身少女裙裳出现在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给这料峭寒冬里添了一抹春意似的，亮人眼球。

她看见堂上坐着的那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脑海里疯狂涌动着的全是他战死、她捧着他的血衣失声恸哭的画面，还有他的遗骸被从坟墓里启出，不得安生……

她为了护父亲一具全尸，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光最后一滴血……

“侯爷，三小姐哭了……”堂上武将咋舌道。

堂上的镇国侯看着自己年轻娇花般的女儿，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登时糙汉子的心软得跟稀泥似的。

卫凝一边抹揩着眼泪，一边又哭又笑，颇像在寺庙里醒来那日绿抚在她眼前不能自己的样子。

她哽咽道：“终于又见到您了……”

彼时卫韫立在镇国侯身侧，神色平淡。

镇国侯表情一动，朝她招手道：“阿凝，快进来。”

前世经历了太多的隐忍和痛苦，今世卫凝只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姑娘。她想，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她只是个小姑娘，她思念她的爹爹理所应当。

遂她放任自己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当着满堂男儿的面，一头扎进镇国侯怀里，泣不成声。

这是她的父亲啊。

是她竭尽全力也守护不能的血肉至亲。

等情绪过了以后，卫凝才感到让这些大老爷们儿看着一个小姑娘哭，实在有点不是滋味。遂匆匆给镇国侯请过安以后，便带着绿抚离开了。

走出门口时，还听镇国侯哈哈大笑道：“看到没有，我女儿，是不是越来越招人疼了？”他捋着短胡须又咂了起来，“还是这样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记得上一回抱她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儿，后来都不要我抱的……”

说着他就抬手往自己腰处比划了一下。

卫凝回头看了一眼，破涕为笑。

从前堂出来，绿抚可憋坏了，一路上唏嘘道：“小姐你怎么不说掉进冰窟窿的事啊，还有被送去寺庙的事，以及楚氏派人追杀您！小姐受了这么多罪，难道就这么算了啊？”

绿抚双拳紧握，义愤填膺，“哎哟，不行，奴婢这就回去跟侯爷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