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月光呈现出清冷的蓝,照的宫殿的琉璃顶愈发冷清。
乾清宫的金砖自下往上透着凉意,殿内四角落着半人高的鎏金青铜冰鉴,即便在暑天里,室内也如春日一般宜人。
萧靳寒捏了捏眉心,搁下朱笔。
常顺一招手,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入,伺候萧靳寒安寝。
萧靳寒闻着殿内的迦南沉香,意识渐渐模糊,堕入混沌。
似乎置身于马车内,身体轻轻摇晃着,让他昏昏欲睡。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陛下欺负人,以大欺小!”
伴随着金玉碰撞的玲琅之声,一双手臂搂上了脖子。温热的皮肤紧贴着,袭人的香气取代了迦南香,绵软细嫩的脸颊和他靠在一起。
萧靳寒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喟叹,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满手的细滑。
注意到,面前摆着一个棋盘,胜负已分,白子输的精光。
萧靳寒知道是她又在耍赖了,掐着她的腰就把人密密实实地压在软垫上,挺直的鼻子贴近了南晚意的肩颈,埋首深深吸了一口。
“朕已经让了你十个子了,分明是你欺负朕才是。”
南晚意不依,揪着萧靳寒的衣领子,说起歪理来,“臣妾是您的女人,现在受了委屈了,怪谁?”
萧靳寒抱着这萱儿柔软的人,锐利的侧脸完全埋入了她的耳畔,坚硬的下颚抵着她的细颈,气息沉沉,“怪朕。”
在无限的温情中,画面一转,萧靳寒仿佛又回到了冰凉的皇宫。
怀中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气息全无,任凭他如何呼唤、如何温暖,都安安静静地躺着。
萧靳寒猛然起身,扯开床帏,“常顺,准备笔墨!”
——
早膳时分,老太太院里极热闹,邀请了一家人坐到一块来,下人来来去去的,欢声笑语不断。
南晚意正帮着老太太翻看南廷青的功课,“弟弟果然长大了,字写得颇有长进。”
老太太记着南廷青一会儿还要去上课,催促周妈妈,“去催一催老爷,今日休沐,难得有空陪我用早膳,也不晓得赶早些来。”
南晚意只当做没听见,低着头和南廷青说话。
“阿姐,以后我住到祖母这来了,就可以每天和你见面了。”
南廷青虚岁只有十一岁,小脸蛋白里透红的,咧着红润的小嘴,笑的露出了缺了的大白牙。
在南府里,南廷青是唯一的少爷,虽然衣食无忧,可每天都被压在繁重的学业里喘不过气。同辈的亲人里,住在一起的南如萱不待见他,南晚意是唯一能和他聊得来的人。
“母亲今天要做糖冬瓜呢,一会儿做好了阿姐给你送去书房。”南晚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南廷青更高兴了,往大姐姐的身边靠了靠。
老太太在一旁瞧着,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眼中却有着不少思绪,迟迟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了下人问安的声音,听着动静南延令来了。
可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一副可怜模样的三姨娘,慢半步地坠在南延令身后,看见老太太还往南延令身边更凑近了些,搭着他的手臂。
老太太的脸色立刻变了,“我让你在佛堂思过,你就是这么思过的?”
三姨娘眼泪就涌上来了,抬眼看南延令。
“咳咳,母亲,她也是记挂孩子。”南延令有些尴尬,还是开口替三姨娘说话。
“母亲,你把老幺带走了也该提前说一声……”
“她记挂孩子?”老太太冷笑,“她的心思都在怎么害人,哪还有心思管廷青!”
老太太见南延令还想帮三姨娘,脱口道:“你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晚意可是你的嫡女,你就一点都不替她心疼吗?”
南晚意听老太太提起了自己,恰时地看向南延令。
南延令也想起了她,清了清嗓子,“意儿大度,母亲若要管教婉儿,是她的荣幸,但老幺她带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抱走……老幺也不习惯。”
三姨娘也顺坡下驴,跪在老太太跟前请罪,“老祖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怎么罚我我绝无怨言……”
“可老夫人,您可怜可怜我做娘的心,二小姐已经进宫了,我身边只有小少爷了!”三姨娘抹着泪,指天发誓,“若是我对小少爷有半分不好,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三姨娘说得好听极了。”南晚意唇角轻扬,皮笑肉不笑,“若你当真心疼弟弟,就该离他远远的,免得耽误了弟弟的前程,你就是万死也难以弥补。”
三姨娘咬咬牙,竟朝南晚意磕了头,一副为了儿子什么委屈都肯受的模样。
“大小姐,昨天是我误会了你,都是我的错,只求大小姐高抬贵手,原谅我这一次吧。”
南延令看着自己的爱妾对女儿下跪磕头,心里有些别扭,看向南晚意,“晚意,你……”
“父亲又要劝女儿大度些?”南晚意挑眉,笑的讽刺。
南延令被噎的抿紧了嘴角,俨然很不高兴。
南晚意却不大在意他的不高兴,“父亲劝女儿有什么用,若父亲当真心疼三姨娘,昨日当着池大人的面怎么不劝他呢?”
南延令听见池若尘的名字,被勾起的怒火生生压下了,露了个有些扭曲的笑。
三姨娘见势不好,急道:“大小姐,昨日是柳儿挑拨离间之计,你可不要着了她的道。”
“三姨娘还是担心自己吧,若是你的银子没给到位,小心连累了父亲。”南晚意眼瞧着南延令的脸色愈发难看,继续道:“父亲,女儿说的都是真心话,三姨娘不安分,现在又惹了官司上身……”
“您疼她,愿意扛着,女儿也不说什么了。”南晚意颇为忧愁的摇了摇头,“可弟弟教养在她手里,父亲也不怕以后耽搁了廷青的前程?咱们家可就这一根独苗!”
南延令一时之间思绪繁杂,他明知道南晚意就是针对三姨娘,可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痛处,让他不能不顾忌。
屋内,陷入了冷凝之中。
恰在此时,有财气喘吁吁地进来了,甚至在门槛处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
“老爷!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老太太都惊得扶着桌子起身,三姨娘眼里迸发了光彩,南延令理了理袍子,赶着出去接旨。
南晚意跟在后边,神色漠然。
来的还是张福,揣着手站在院子里,见着他们出来也没有笑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跟上回截然不同。
南延令马上察觉到了,笑容满面地先跟张福问好。
张福冷淡地应了一声,就拖长了音,“南晚意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