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沈若玉青丝半绾，脑后鸦黑的长发贴着身形而动，被初夏的暖风一吹，为她添了几分灵动。

此刻正赶着时辰为老太太收集晨露，因为在老人跟前侍奉，素服淡颜，待忙完了，沈若玉才注意到廊下站着的三姨娘，也不知看了多久。

“三姨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沈若玉温声问好。

三姨娘远远瞧着沈若玉走近前来，依然是丝麻宽衫，天青色衣裳素的只有领口处带了织花，细细的腰扣松松地勾着纤腰，行走间玲琅醉耳。

“大小姐真是孝顺。”三姨娘客气回道，她现在是不敢小觑沈若玉了。

三姨娘看着眼前熟悉的脸，不知道为何，自打大小姐从灵应寺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别具风韵，格外勾人。

二人一同进屋，落座。

“今日瞧着，大小姐真是出落的天仙一般了。”当着老太太的面，三姨娘的夸赞仿佛真心诚意。

“现在二小姐的事已经定了，大小姐是姐姐，也该紧着终身大事。”三姨娘语气严肃。

提起这事，老太太也精神了，她正为沈若玉的婚事发愁呢。

虽然是孙女，但沈若玉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只可惜她们举家搬到京城不过两年，在京城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又不舍得把女儿嫁回祁县。

“你若有看了觉得好的，就直说！”老太太心急，也没顾忌沈若玉还在场。

“老祖宗既然放话了，我也就不顾忌规矩了，我倒是真晓得几个不错的儿郎。”三姨娘这才顺着老太太的话。

“说来惹人笑话，本来是为二小姐张罗的，只是二小姐身份低些，我一直也没来得及提。大小姐是老太太和夫人亲自教导的，想来再挑剔的人家也没有不满意的。”三姨娘笑吟吟地捧着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也稍稍放下心了，既然是为沈若娇挑的，想来也不会太差。

三姨娘扫了眼沈若玉，知道她如今眼界高了，打趣道：“老祖宗，大小姐还在呢，哪有当着女儿家面前说婚事的，也不怕让大小姐羞坏了！”

沈若玉戒备起来，并不肯避让，“三姨娘多虑了，三姨娘愿意为我劳心，我心里只有感激。”

三姨娘知道她的顾虑，索性敞开了说：“若说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我确实也没这个本事。”看向沈若玉的表情很坦然，“但绝对都是家风清正的人家，凭借大小姐的才情，以后夫妻和睦，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

沈若玉轻笑一声，看来是听了沈若娇的话，害怕她搅了沈若娇进宫的好事，急着把她嫁出去。不过，这也合了沈若玉的愿，她不求富贵荣华，只盼能做正妻、夫妻安乐。

“那咱们就一同参谋参谋。”老太太点头。

“一个是校书郎薛家的嫡子，薛家虽然只是个正九品上的官位，但毕竟是宫里当差的。”三姨娘笑盈盈地继续道：“更难得的是，薛家的家规是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薛公子更是行商的好手。”

老太太听着不自觉点了点头，“不错。”

三姨娘笑容更深了，“另一个是白身，但家中小有资产，在京城做米粮生意、京郊有一处大宅子。”

三姨娘怕沈若玉嫌弃，补充道：“这位赵公子却是文曲星转世，十九岁就是乡试魁首，只待会试为家族添彩呢！”

老太太看向沈若玉，“这两个都不错，玉儿你更中意哪个？”

“什么更中意哪个？”沈平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恰好今日休沐，来给老太太问好：“母亲。”

三姨娘有些不自在，老太太没想那么多，直接说了：“三姨娘给玉儿推荐了两个好人家……”

沈平泰听完脸色就沉了下来，看向三姨娘的眼神阴沉，“谁叫你自作主张！”

沈平泰才过四十，好不容易才进了京城做了个文散官，虽然身材干瘦，但精神很好。对三姨娘一贯是温和的，现在被触及了官途，那些柔情便全抛诸脑后了。

“一个九品小官、一个布衣平民？这也能算好人家？”

三姨娘脸色难看，只能咬牙认错，“是妾身失了分寸，老爷莫要气坏了身体。”

沈平泰这才勉强缓了语气，热切地看向沈若玉，“玉儿的相貌、才情样样都好，可配佳婿！”

“今日池家才送来了拜礼，我正想和玉儿说呢。”沈平泰目光炯炯，眼露精光，“咱们玉儿，即便是尚书家的公子也是配得的，往后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不必再提！”

三姨娘有些急了，这两个人选是她好不容易才结交上的，夜长梦多，若老爷知道沈若玉早就被皇帝看上了，她的娇娇就彻底成了弃子了。

“老爷，池家显贵，咱们即便高攀上了，只怕……大小姐也只能为人妾室……”虽然别有私心，但三姨娘难得为大小姐考虑一回，可惜沈平泰没有耐心听。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沈平泰毫不犹豫打断她，“三品尚书可是朝中重臣！这样的人家，别说是妾，只要能攀上亲，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沈平泰语重心长地对沈若玉说：“玉儿，你可不能鼠目寸光，要看长远些。”

沈若玉心中冷笑，垂眼，点头称是。

女儿的幸福在沈平泰的眼里不值一提，只要能为他的仕途添砖加瓦，嫁给谁他都不在意。

她这个父亲，也只有这点本事了，即便得势，只会招来祸事！这辈子，他就和三姨娘母女一同烂在京城吧。

————

这日后，池夫人派了管家来，给沈平泰送了重礼。也借池书琳需跟随礼仪嬷嬷学规矩为由，为取消了原定的邀约致歉。

沈平泰虽然失落，可拿着池家送来的玳瑁管紫毫套笔是爱的不得了，玳瑁甲本就珍稀，加上笔管的鎏金工艺，制作工细，也能安慰自己池家定然是看重沈若玉的。

对于沈平泰来说，更大的好事还在后头。

沈若娇入宫当日，除了老太太在静养，家里人都跟着送一程。

三姨娘正红着眼眶，万般不舍地拉着沈若娇的手。沈若娇也满脸悲切，自此一入深宫，若不能得宠，便一世都见不到了。

迫于只封了奉仪，不能带陪嫁丫鬟，且陪嫁也不可超过定数，否则就是越矩。三姨娘再心疼、再舍得，也只能给足了三百两，嘱咐了一定要谨言慎行，及时递消息出来。

与之相反的，是沈平泰又着意给沈若玉办置了夏衣，此刻一袭海棠红齐腰罗裙泛着细腻的光泽，发髻上斜插一对珍珠排簪，神色淡然。

两相对比之下，本来以为自己赢家的沈若娇，如今竟然怀疑起来，今日入宫的机会是否只是沈若玉挑剩下的残羹冷饭。

一想到日后沈若玉能嫁的更好，沈若娇的泪水就决堤了。

教养嬷嬷当即冷了脸色，“沈奉仪，入宫时天家的恩典，更是您的荣幸，大喜的日子，您可别哭哭啼啼地坏了规矩！”

沈平泰也不耐烦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一个茶色宫衣的小公公快步进了门，掐着嗓子高声道：

“皇上有赏！”